時塵安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真得好吃嗎?”
皇帝道:“原本還可以分你半碗,現在不行了。”他慢條斯理,目光裡的認可讓時塵安激動地快暈過去,“都是我的。”
“我不跟你搶。”時塵安難以冷靜,她說了三遍,大腦才從窒息的喜悅中恢複了點理智,她滿懷期待地道,“你滿意的話,我的夜學能否繼續下去了?”
皇帝道:“你能日日給我做宵夜,那就可以。”
時塵安快樂地想踢腳。
真好啊,原來入了宮,到了這吃人的地方來,還能找到快樂與幸福,簡直像是老天對她的恩賜。
時塵安舉起四指放在太陽穴邊與皇帝保證:“我保證我是個聽話認真的學生,每日都會完成你布置的功課,絕對不會偷懶,教我不會讓你浪費太多時間。”
眼前的太監和小鄭不同,小鄭是受了皇命不得不來教她,她無論學成什麼樣,都得捏著鼻子忍受下去。但太監是主動而為之,她要承他的情,也擔心他嫌
她是個麻煩,中途就撂手。
她隻能小心翼翼地保證。
皇帝道:“我知道。”
時塵安微微一怔,他隻說了三個字,因此時塵安分不清他究竟認可她是個聽話認真的學生,還是相信她不會浪費他的時間,或許兩者兼有之。
她猜不出來,卻因為這三個字而感到莫名心安。
皇帝吃完了一整碗的龍須麵,把湯一滴不剩地喝了乾淨,時塵安看著乾淨得可以照出人麵的碗壁,從未有過的滿足感與成就感油然而生。
吃完宵夜,就該散夥了,時塵安拿起宮燈,要送皇帝出去,皇帝站在門口,望了望沉入黑墨的夜色,道:“我吃撐了。”
時塵安‘啊’了聲:“有山楂片,可以消食,我給你去拿。”
“無妨,走走就好。”皇帝道,“走,送你回去。”
時塵安邁開的步子又收了回來,有些意外。
豹房夜裡內外都是掌燈的,但燈燭照明有限,橘光之外的夜色陰沉得更加可怕,仿佛潛藏著什麼可怕的精怪,時塵安挑著盞宮燈,想把那些未知的恐懼驅趕開來,但夜色之外還有夜色,它像是囚牢,牢牢困住時塵安的恐懼。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人並肩前行,就是多了份膽子,哪怕此時突然從黑暗中衝出張牙舞爪的鬼怪,時塵安都不會再害怕了。
畢竟身旁還有人與她並肩前行,共擔危險,她不是孤身一人。
皇帝送她到門口,簷下點著風燈,亮堂堂的,可以籠住人。時塵安把宮燈遞給他,誠心誠意與他道謝。
皇帝道:“謝我什麼,我隻是飯後消食而已。”
時塵安抿抿唇,淺淺一笑。
皇帝沒有拿燈,他冷心冷情,不懼怕夜色,轉身走時,高大的身影像是被夜色吞噬,隱隱隻剩點墨。
時塵安忽然追了上來,她氣喘籲籲地拽住皇帝,但等皇帝回頭時,手又極其不好意思地快速抽回。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時塵安低垂著眼,看自己露在裙邊外的軟緞繡花鞋。
“雖然宮裡下人的名字都不是自己的名字,沒有什麼意義,但我還是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皇帝一頓,他聲音清冷:“我知道你姓時,叫塵安。”
“嗯,汪姑姑說我這本命取得又好聽又輕賤,就沒改我的名字。”時塵安的語氣略微低落,“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你問我的本名還是現名?”皇帝道,“本名無可奉告,現名……你可以叫我小川。”
“小川?”時塵安輕巧地叫了這個抹去姓,不知道有沒有隱去名的稱呼,像是感覺兩片浮萍終於可以輕輕相觸。
一個人的名字本應該寄托美好寓意,暗含人生期許,但主子懶得記住每個下人的名字,於是總喜歡把下人的名字取得簡單好記,像物也像狗。
名字,就是他們的黔刑。
小川告訴了她名字,就好像把他刺麵後的傷疤袒露給她看。
他們是一樣的,一樣的不配擁有期許與寓意。
小川和塵安,都是命若塵埃的人,隻希望老天保佑,能讓他們餘生安穩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