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還是不認?”
時塵安吃力地抬起頭,看到袁姑姑深刻的法令紋在臉上蔓延,線條硬朗無比,讓她顯得分外鐵石心腸。
說不起究竟在慎刑司熬了多久,帶刺的長鞭抽人特彆疼,一鞭下來,好似要把她的骨頭抽斷,她幾次疼暈過去,都被兜頭冷水澆醒,無力地趴在血和水沃出的地麵發著抖。
但饒是如此,時塵安仍舊眼眸明亮,口齒清晰:“沒做的事,為何要認。”
袁姑姑的手握著牛皮包裹的鞭柄,感覺此事是從來沒有過的棘手。
原本她覺得時塵安年紀小,定力淺,拶刑與鞭刑雙管齊下,總能將她屈打成招,隻要招了,一切就都好辦。
她蠻可以從容地趕在皇帝回宮前把時塵安處死,有時塵安的認罪書在前,皇帝拿不住她的錯。
但萬萬想不到,時塵安的骨頭這樣硬,硬得連她這個慎刑司嬤嬤都覺得咯牙無比。
袁姑姑知道太後留不住皇帝太久,皇帝很快就要回來了,她不能不給自己留條後路。
袁姑姑略一思索,便道:“你不交待,自然有人交待。”她揮手把桃月叫進來,改去審她:“你說與時塵安通/奸的太監叫什麼,是哪個宮的?”
桃月跪在袁姑姑麵前,用討好的語氣道:“是未央宮裡的小川。”
袁姑姑道:“去找。”
時塵安的手受了傷,挨地就疼,她隻能勉強用胳膊肘撐著,拖著笨重的身軀,緩慢地朝桃月跑去,桃月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側過半邊身子,像是極為嫌惡。
時塵安的聲音疼得發抖,但她還是一字一句道:“我見過縣官審人都是要將雙方都叫齊了,再一五一十地問明原委。姑姑既認為我與小川有私情,緣何方才一味對我屈打成招,而直到現在才想起去找小川?”
袁姑姑眉頭一皺。
她沒有吩咐人去找小川,自然是因為她知道找不到小川,她這漏洞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算小,卻沒想到被受了重傷的時塵安給捉住了。
她道:“小川既然是陛下身邊的人,捉他自然要謹慎些,原本是要拿了你的口供,證據確鑿了再去拿他,可現在你死性不改,隻好先找了他來再說。”
袁姑姑一說話,桃月的馬屁立刻跟上:“時塵安,慎刑司做事,難道還要跟你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嗎?”
她覺得今日出了口惡氣,格外洋洋得意。
自被時塵安趕出了豹房,桃月的日子並不好過。皇帝後宮空虛,各宮沒有主子,與冷宮無異。大家都沒有事做,便日日紮堆欺負人玩,桃月是現成的破落房,砸她代價最低,因此大家都欺負她。
桃月以淚洗麵了兩日,實在忍受不住,回去找時塵安求情,時塵安卻連她的麵都不曾見,桃月恨極了時塵安。
就這麼過了兩日,忽然一天溪月尋了過來,塞了塊碎銀子給她,與她打聽時塵安和小川的私情。
在溪月找上門的前一刻,桃月從未懷疑過時塵安的清白,可是當溪月眨巴著困惑的雙眼,問她:“他們當真清白?我可是親眼看到那個太監送時塵安回來,扯著她的手不肯放呢。”
桃月又覺得或許時塵安早就臟了。
她認準了這個結果,就從記憶裡開始搜尋記憶去做證據,可是時塵安日日回來都規矩地看書練字,忙得要命,實在不像與人偷/情的樣子。
桃月找不到證據,溪月又給她:“時塵安生辰那日可是收到了一整套黃澄澄的頭麵!”
一整套!
哪怕桃月受儘小要在內的好幾個太監的淩辱,她得的也不過是幾支金簪,幾對耳環罷了。每每給她時,小要總像是施舍,將她的尊嚴在塵土裡碾了又碾。
時塵安都不曾被人碾落塵土,她憑什麼能得此厚待?
桃月心中妒火拔起,她幾乎立刻想到了皇帝萬分厭惡宮女與太監對食。
時塵安不是很得皇帝的青睞嗎?明明她同樣冒著風險在陳情書上捺了手印,憑什麼她就得了兩支不值錢的素銀簪子,時塵安就能得到那麼多?
皇帝既然這樣厚此薄彼,她就要親手把時塵安那層虛偽的皮扒下來,讓皇帝看到她的放蕩。
桃月要皇帝為自己的看人走眼後悔不已。
她就要成功了,隻要慎刑司的人把小川帶回來,有七十二道刑加身,不怕小川和時塵安這兩個奸夫淫/婦不說話。
桃月想到那淒慘的場麵,都要痛快地笑出聲,就在此時,出去的人回來複命:“袁姑姑,未央宮裡沒有一個太監叫小川。”
桃月愣住了。
袁姑姑目光嚴厲地掃過來:“你在撒謊?”
桃月慌道:“奴婢沒有撒謊,那人確實自稱是未央宮的太監,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會,姑姑明察啊!”
袁姑姑看著還在怔愣中,無法回神的時塵安,輕輕歎了口氣。
受了這樣重的傷,又著了凍,除非皇帝肯讓太醫為她診治,否則時塵安也遲早得死。她也算遵從太後的命令把目的達成了七七八八。
現在,她需要一個替罪羊,穩穩地將所有的鍋背了去。
袁姑姑看著桃月:“等挨頓鞭子,你就肯說實話了。”
不及桃月回神,那早做了準備的長鞭狠狠抽下,桃月慘叫不已,行刑者未有絲毫憐憫,下鞭的手更穩更狠,竟是要把人往死裡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