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總算是撿回了蓋頭,趕在了拜堂前,重新蓋在了公主的頭上。
“嘖,霧裡看花,反倒不美。”李非寧把人放下,親自替她蓋上了蓋頭。
“將軍可知霧裡看花要的是意境。”顧何歡隔著蓋頭望向她。
“本將軍一介武夫,倒是不懂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李非寧拿著紅綢的一端,把另一端遞給了顧何歡。
“武夫?”顧何歡知道這人拿話搪塞自己,“何歡可是記得在先帝的壽宴上將軍做的詩,連國子監的郭祭酒都讚歎將軍好文采。”
“公主,該拜堂了。”李非寧隻是笑。
“你…..”顧何歡之前還不知這人的脾性,隻是覺著身為一國將軍,當有為將的氣度,但現在覺得這人簡直沒有一句實話,倒有是一股吊兒郎當的感覺。
李亭鬆和夫人坐在上首,臉色不怎麼好看。夫人更是拿著帕子拭淚,全然沒有喜悅之意。
“父親,母親,今日是兒子大婚。”李非寧沉聲提醒。
李亭鬆的臉色越發難看,但卻是顧忌公主的麵子,隻得繼續坐在上首,看著二人行禮。
顧何歡也隱約感受到了堂上並不喜慶的氣氛,隻當是李家被奪了兵權的不滿,倒沒有想太多。
嫁作人婦,相夫教子,不外乎如此。至少因為她公主的身份,李家還不至於苛待她。不像有些朝中有些官員的女兒,隻是父兄用來籠絡勢力和人心的工具,嫁到夫家,過怎樣的生活,隻有自己知道,有時明明知道是深淵也隻能往下跳。
拜過天地,顧何歡就被喜娘引到了洞房之中。李非寧看著那一身嫁衣的女子遠去,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家同皇室結親,不少朝中官員也來恭賀,李非寧少不了喝酒。文官那桌倒還好,大家都是舉著酒杯,說些恭喜的話,李非寧最多喝兩三杯便被放過。武將那邊就不好糊弄,幾個下屬紛紛起哄,酒也是一壇接著一壇地上。
“咱們幾個就將軍有了家室,今天將軍大喜,怎麼能輕易放過他,今天將軍怕是不能洞房花燭,春宵一刻了。”秦武笑道。他是李非寧的副官,平時和李非寧關係不錯,也隻有他們這些人才敢開大將軍的玩笑。
“秦武。”李非寧扯過一條長凳側身坐下,一條腿踩在凳子上,拿起桌子上的酒壇。“今天想讓我喝也可以。”
秦武被他盯得發毛,咽了咽口水。“將軍,您開條件吧。”
“猜大小怎麼樣?”李非寧勾起唇角,“宋安,去問管家要副骰子來。”
“得令!”宋安巴不得看秦武出醜,笑得賊兮兮得,跑得飛快。
“將軍啊!這大喜的日子,您怎麼能欺負小的我呢?”秦武委屈。
“將軍要玩,你還不陪著嗎。”宋安動作快,一會就從管家哪裡要來了骰子。
外廳裡也熱鬨,就單單新房這裡安靜,若是尋常人家,免不了鬨洞房,大家熱鬨熱鬨,可李家是和皇帝結親,誰敢鬨公主的洞房。
顧何歡一個人枯坐在房中,等了半天也不見來人,便把蓋頭掀了,打量起了這間屋子。屋子是裡外兩間,都有床榻,設計的還算精巧。桌子上有些吃食,顧何歡這一天也沒怎麼吃過東西,便拿起一個蘋果,剛吃了兩口,房門就被推開了。進來一個穿著大紅喜服酒氣熏熏的人。
進門就摟住了顧何歡。後麵跟著的秦武宋安等人也愣住了。
“媳婦兒,我回來了。”那人明顯喝多了,抱著顧何歡喊媳婦。顧何歡雙頰緋紅,手中還有吃了一半的蘋果。
“將軍,先放手。”奈何那人力氣太大,顧何歡怎麼都扯不下來。
“你是我媳婦,抱媳婦沒錯。”那人還振振有詞。
“公主殿下,將軍送回來了,我們就先走了啊。”雖然很想留下來看戲,但考慮到李大將軍的武力值,二人還是覺得先遛為上。
“好,多謝二位了。”
秦武和宋安走之前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還要賴到幾時?”顧何歡語氣平靜。
“公主好眼力。”李非寧起身,哪裡還有半分醉意。
“將軍緣何如此我不多問,我既然嫁與你,便…….”
話未說完便被那人捉住了手。
“便如何?與我做那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李非寧看著她。“可我心中有了翠仙樓的芍藥姑娘,怕是不能和公主做有名有實的夫妻。“
“李非寧,你,混蛋。”顧何歡氣極,她是一國公主,嫁與自己不愛之人已經是做出讓步,這人卻如此折辱自己,拿自己同妓子作比。
說實話,李非寧知道啥翠仙樓的姑娘,都是現編的。
“這樣才好。”李非寧臉上滿是笑意,把人抱在懷裡。“這樣才是你。”
那年李非寧十二歲,隨李亭鬆進宮,先帝設宴,靖遠公主也同席。
靖遠公主才名正盛,在宴席上更是出彩,先帝同李亭鬆談論邊地軍事,顧何歡脆生生的聲音響起,李非寧從她的話中聽到了那顆向往自由的心。
“卿本鴻雁,奈何困於金絲之籠。”李非寧在心中默言。
“那歡兒以後想嫁與何人?”先帝問到。
“無論富貴貧窮,他須有大丈夫之誌,須有傲骨,似園中臘梅。我的駙馬必不能是貪生怕死之輩,也不可是好吃懶做之徒。”年幼的顧何歡或許不解先帝之意,但小臉上滿是堅定。
“公主當年所言,李某可都符合?”
“登徒子!”顧何歡何等聰慧,怎會不明白他所言之意。幼時有父皇庇護,靖安公主顧何歡可以不顧流言,如今,隻是深宮之中的一個工具罷了。
李非寧放開了她,李大將軍的手勁可不小。
“都紅了。”顧何歡看著自己的手腕,白嫩的皮膚上紅色一片,格外顯眼。
李非寧皺皺眉,輕輕拉起顧何歡的手腕,低下頭,吻上那片紅。
“我自十二歲入軍營,如今已八載。李某虛長公主兩歲,八年前驚鴻一瞥,自此藏入心間。”李非寧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女子身份,但年少時的喜歡在心中發芽,生長,不過數載便占據整個心臟。本以為無緣,卻陰差陽錯成了夫妻。
她有喜也有懼,喜,和心中所念之人成婚,懼,兩個女子成婚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李非寧從來就不是違背自己心意之人,但她不隻有她自己,整個李家的命都在她身上。更何況,顧何歡的心意她從不知曉,就算那人也傾心於她,兩個人是否能抗的過那些流言蜚語和欺君之罪也都還未定論。
“公主,李某有一個請求。”
“將軍請講。”顧何歡被這人突然之間的袒露心跡弄得有些緊張。
“我有一個秘密,等我說完後,還請公主保密,若公主不能接受,等這陣風頭一過,我便找人寫下和離書,公主不必擔心名節受損。若公主能接受,李某此生隻公主一人,必定疼愛憐惜,絕不相負。”
“將軍,不必……”
“我是女子。”李非寧扯下發帶,青絲散落,本來英氣的麵容,多了一分柔和。
“你說什麼?女子?怎麼會?”顧何歡捂著心口,臉色慘白。想來剛剛細瞧這人,雖是一副好樣貌,當多多少少於男子有些不同,不似一般男子那種感覺。
“我,對不起。”李非寧前所未有的慌亂,雖說料到了顧何歡的反應,但親眼所見還是心痛。
“你我二人皆為女子,成婚就是擾亂綱常,天地不容。”顧何歡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
“李某向來隨心,喜歡便是喜歡了,與倫理綱常何乾。”李非寧雖然不會逼迫顧何歡,但也絕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意。
“你……”話還未說完。顧何歡便暈了過去。
“公主!來人,去請府裡的醫者過來!快!”李非寧抱住她的身子。
李氏祠堂。
李亭鬆臉色發青。
“跪下!”李亭鬆喝道。
李非寧自是跪在李家的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
“你喜女子,擾亂綱常,這是罪一;泄露身份的秘密,把李家至於危險,這是罪二;將公主氣昏,這是罪三。”李亭鬆每說一句就抽一鞭子。
李非寧咬牙抗了下來,愣是沒出一聲“我為大周戍邊,護衛大周疆域和百姓,不負李家列祖列宗;我遵從自己心意同心愛之人成婚,也不負自己。唯一有虧的便是公主,是我私心將她扯入危險。”
“你……不肖女!”李亭鬆雖怒但也無法再下手。
女兒本該同京中勳貴家的小姐們一樣,整日閒適自由,再嫁入貴族之家當一個貴族夫人。可卻從小就被充作男子教養,十二歲便入軍營,十五歲隨自己上戰場廝殺,十八歲已經是為將一方。李亭鬆本就對女兒有愧,如今還怎麼下的去手。
“是為父之過,不該讓你假作男子。”李亭鬆長歎一聲,手中的鞭子也揮不動了,老淚縱橫地臉上是無奈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