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咖啡店的燈還亮著。
這於冉沁瑤而言是一種難以言狀的奇妙感覺。
夢裡的她既像是旁觀者,又像是當事人。
她娓娓道來,像是在訴說觀賞過的某場電影或是新閱讀的某本書籍,又像是在傾訴自己的陳年舊事。而在訴說過程中,宛如是本就屬於她的塵封已久記憶突然被開了閘,牽扯出絲絲縷縷,平鋪在眼前。身臨其境的感受過於真實,以至於她偶爾會恍惚,到底她和夢裡的人有何聯係?如果這隻是夢,為何她會幾次三番的夢見?為何體會會如此真切?
夢境裡的故事被毫無章法的打亂,重組;變成支零破碎的情節,被隨機排列組合匆匆閃現。大部分片段在睜開眼的刹那就不露痕跡般瞬間消散,隻剩零星幾點有跡可循的殘骸,斑駁陸離。
有時她看的清晰,聽得清楚,甚至能切身體會到夢裡人物的心理活動和感受,或喜悅或憤怒或痛楚。而有時她卻像被罩住一般,連帶著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虛幻,四周如被迷霧環繞,撥不開抹不掉。
她想不明白,乾脆作罷。隱隱盼望她的隻字片語能在孫映南的筆下畫的更完整些。
這一晚聊了很久,周圍很靜,冉沁瑤的聲線如江南最纏綿的風,透著股清甜,聽不膩。
說起孫清屹和冉雲霓這段夢境的她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少女懷春般的嬌羞,連帶說話的口吻都變得軟糯了幾分。而對座的孫映南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擾,蹙眉專注,聽到最後甚至忘記了記錄,隻怔怔的看著,眼角似乎閃著光。
“不要告訴我你聽哭了。”冉沁瑤略顯詫異,指了指他眼角似淚的水珠。
孫映南用食指輕劃了下眼角,隨手從口袋掏出眼藥水,熟練地昂頭滴上,“不好意思,我一直都有乾眼症。”
頓了頓,又說,“當然,你的夢很動人。”
“坦白說,我已經不知道這到底是夢還是我腦海裡杜撰的故事了。”冉沁瑤赫然一笑,才發現牆上的時針已指向了十點。
孫映南仍昂著頭,看不清表情。過了十幾秒,他隨意抹了把臉,回過身來,再慢慢睜開眼,視線裡的人影從模糊變得清晰。她的笑還是如冬日旭陽般暖暖的,恰到好處地照到他心裡最深處的一角。
這個朝思暮想的笑容直擊他心底,以至於他忘記錯開眼神,未免尷尬又趕緊乾咳了一聲,“不早了,今天先到這吧。”
“是不是該付你加班費了?”
“哈哈,那倒不必,我們這按作品收費,不是按小時。”
“那我這個生意你算是虧了。夢又亂又雜,還不好畫。”冉沁瑤習慣性的擦拭桌子上的咖啡漬。“會加錢嗎?”突然抬起頭調皮地問了一句。
“不會”,孫映南丟下兩個輕飄飄的字,微微上揚嘴角,眼風掃在她身上又火速挪走;腳步停了停,終究沒再說些什麼,推門離開。
她收拾杯碟的手頓了頓,那聲“不會”和他轉身告彆時不經意瞥來的眼神,莫名熟悉。
咖啡店的門剛合上沒多久又被突然推開,擾亂她的思緒,小王推門而入,“老板,怎麼到現在還沒打烊?”
“你怎麼回來了?”
“我吃宵夜路過,看到店裡燈還亮著,怕你有什麼事就過來看看。”眼神落在她手上兩套杯碟上,似是心領神會,使了使眼神,“那人剛走?”
冉沁瑤隻淡淡嗯了一聲,更勾得小王跟在身後問東問西:那男人是追你麼?你們聊啥了?他有沒有什麼超出客戶關係之外的行為?
她被纏的實在沒了法子,點了點沙發示意她坐下。捏了捏眉心,不知不覺竟說了整晚的話。當時一心想要表達隻覺亢奮,現下到滋生出疲倦來。
而心中的困惑的確多了幾分,正愁無人說起。
“我不覺得他在追我,但是,我覺得他知道我一些事。”她半倚著沙發,一臉疲憊,卻仍小心翼翼的斟詞酌句。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把畫風帶偏,白惹得小王哇哇亂叫。
“比如?”小王挪了挪身子,毫不掩飾一臉吃瓜的興奮樣。
“他知道我就住樓上。剛才告彆的時候下意識說了句讓我上樓小心。可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從來沒和他提過自己的住址。”說著若有所思地瞥向小王,對方忙擺手否認。這男人總在她下班之後才來,二人碰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再說了,她也不至於閒到把老板的住址到處與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