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映南帶她去的鐘禪寺在江邊城南郊外一角,距今有六百多年的曆史,算是江南沿岸保存最完好的古代佛塔之一。
鐘禪寺名聲在外,香火一直很旺。據說求姻緣子嗣和求家宅安寧最為靈驗,引來不少年輕男女驅車前往,許願上香。到了除夕夜,寺廟裡更是擠滿了搶頭柱香的善男信女,心心念念,揣著願望,在佛前碎碎細語,求平安,求順遂,求萬事勝意。
記憶裡小時候父母也偶爾會來這燒香拜佛。她愛犯懶,臨到出發前總會變了主意。長這麼大竟一次都沒來過。
冉沁瑤並無所求也不信佛,甚至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突然動了吃齋的念頭;而一時興起的隨口之言竟被他當成邀約欣然應下。
第一反應是想拒絕,剛要張口;對方像是察覺到她要說什麼一般,不急不慢地稱鐘禪寺齋摟的素餡包子鹹香甜俱全,香椿醬拌麵則鮮香十足口感適中,而最有名的海皇醍醐豆腐羹更是鮮美濃鬱,隻一口便能勾的人胃口大開。
對方看似輕描淡寫,嘴上說著要不要去全憑她定奪;臉上卻不自覺露出一絲吃準她不會拒絕般的勝券在握。眼下她的饞蟲早就被勾起,滿腦子都是熱騰騰的素菜包子和拌麵,到嘴邊的拒絕說辭被通通咽下,換成喉嚨裡的一聲輕應。
他不禁眼眸微眯,溢出一聲低笑。
路程並不算近,從市中心驅車過去不堵的情況下也要一個小時。
天還沒亮,車裡的暖風吹的人昏昏欲睡,她自覺坐在副駕打瞌睡不夠禮貌,便將車窗輕開一條細縫。伺機鑽進來的涼風吹亂了額前的發梢,連帶著睫毛,隻一小會就猝不及防把她吹出淚來。
“彆說是因為我車技太爛把你嚇哭了。”孫映南眼角瞥到她在抹淚,隨手抽了張紙遞過去,玩笑道。
“是被你感動的。我不知道你們公司服務這麼好,連客戶吃齋這種事都親力親為。”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車裡的安靜被打斷,充斥著二人爽朗開懷的笑聲。
和孫映南在一起的每一分,都讓冉沁瑤踏實和安心。
這讓她有些許費解,卻也不願多費神深究。想著大抵是因為對方為人處世分寸感把握的極好,工作上專業力度也夠,逾距的問題從不多問;而隻有和客戶建立了足夠的信任,才能讓人放心的將夢境說予他聽。
此番推論有理有據,足以讓她信服。
“孫先生也是本地人?聽您口音又不像。”
對方踟躇了幾秒,“算是又不是,我在北城出生長大;過去些許年裡,沒少來南城來。”
“來旅遊?”
對方嗯了一聲,沒再多言。冉沁瑤擔心言語或許有些冒犯,轉而看向窗外,不再等他回應。
“來旅遊,也來尋人。”對方等紅燈的時候側過臉,眼神專注的落在她的身上。
冉沁瑤微微點頭,若有所思,“找到了嗎?”順手指著交通燈提醒他可以走了。
他回過頭去,目視前方,笑笑,“暫時還沒有。”
對話到這似乎很難再進行下去。陷入沉默的二人也不覺尷尬。孫映南瞄了眼導航,“還有四十分鐘才到,你可以眯一會。”
她靠著椅背,暖風拂麵,窗外暗色下的刺眼車尾燈晃得她眼皮漸沉,竟真的睡去。
再睜眼時,車已停下。
孫映南在一旁隨意刷著手機,察覺到身邊的動靜,略微側身,“醒了”?
“我睡了多久?”她迷瞪著眼坐起身,天早已大亮,陽光從擋風玻璃直射進來,刺得她又下意識閉上。這一覺似乎睡得格外踏實香甜,甚至沒有做夢;又覺不好意思,徹底把人當司機使喚了。
“正好一個小時。”
“那你等了二十分鐘?”冉沁瑤瞪大雙眼,臉因羞愧愈發的紅。
男人哈哈一笑,並無不快,指了指停車場入口處排隊等著拉閘進入的車輛,“我們得快點,不然一會吃齋要排隊了。”
寺廟正門來往的人絡繹不絕,香火繚繞絲絲縷縷載著人們的心願飄散進空中,不知有多少能被天上的菩薩聽到。江風裡彌漫著不嗆鼻的香火氣,還順便吹來低低沉沉的誦經之音。
廟裡古樹參天,鬆柏婆娑,黃牆黑瓦。擦肩而過的人們多半舉著香,小心護著,臉上或多或少寫著虔誠二字,不敢高談怕擾了菩薩的清淨。
“曲徑繞叢林,鐘聲雜梵音。
鬆風吹定衲,蘿月照禪心。”
詩句隨著他壓低的嗓音飄到空中,再鑽到她耳裡。
她在前信庭踱步,他特意落後幾步走走停停,並不多言,隻靜靜地跟著,臉上掛著淺淺的笑,神思卻有些恍惚,似是在思考什麼。
清晨不刺眼的陽光配上林間婉轉不絕的鳥叫,給這座古廟更添一絲靜謐。
到了分叉路,她停下腳步;男人三兩步邁上前,指了指寺廟的西北角,齋摟被藏匿在青翠的柏樹林裡。他領著她在不起眼的林間小路裡穿梭,頗有些熟門熟路的感覺。
冉沁瑤玩笑道,“你一個北方人居然對江南這間寺廟如此熟悉,是不是在這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