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陽光透過林間樹葉斑駁了他的臉,眼睛炯炯發亮,似是在忍著笑,“我餓了。”拍拍肚子,甚至看上去有些委屈。
她抿唇一笑,小步跟上去。
不知不覺,對彼此的言語親近了幾分,卻都坦然接受。
等熱氣騰騰的素菜包子和香椿醬拌麵被端上桌,幾口下肚,冉沁瑤食欲大動,途中的辛苦被拋之腦後,差點忘了自己並不是開車的那個人,甚至在路上還美美睡了一覺。她吃東西一貫很香,尤其對於喜愛的食物,大快朵頤的模樣頗讓同伴開胃。
“夠麼?不夠再加。”對方的聲音悠悠地傳來。她剛開口要答夠了,突然察覺出語氣裡的揶揄,一抬頭果然看見他調皮的眼神和來不及收起的嘴角,沒忍住回了個白眼。
“小時候爸媽總說要帶我來,可惜我太懶。”語氣裡儘是錯過美食的可惜,單衝這皮薄餡大的素餡包子,再跑幾趟也值得啊!
“現在來也不算晚。”
“可我不愛開車。”她歎了口氣,托腮看著窗外。
“我陪你。”簡單三個字裡聽不出多餘的情感,隻像是順口應下。
木雕古風的齋摟,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二樓靠窗的位置視野開闊,不一會兒就被食客悉數占滿。不遠處是流動不息的江水,而近處的繚繞煙霧中隱隱可見攢動的人群,祈福念經聲此起彼伏,伴著間或的敲鐘聲,鐘聲悠揚莊重,回音繞梁。
不知不覺凡塵俗世裡的煩惱和困惑暫且被放置一旁,浮躁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再配上新鮮出爐的美食,喝上一兩口燙嘴的粥,哪怕不信佛的人也頗感療愈。
她並不急著離開,想再坐會,或四處走走。從踏入寺廟的那一刻起,心裡就被一種久違的宿命感填滿。總覺得曾經來過,甚至不止一次。
對方看透她心思一般,“時間還早,隨便走走消消食?”
寺廟不算小,石路上的裂痕,牆上斑駁的青苔,略帶腐朽的門檻邊緣皆是時間的見證。
孫映南像是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東拐西繞,帶著她一條鵝卵石小路前停下。歪著頭,示意她再往裡走幾步。
滿目的紅牆前一棵梅花樹靜靜佇立在那裡。
初春的白梅開的正盛,在紅牆黑瓦的襯托下更加素雅清麗。果真應了那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冉沁瑤怔怔的站在那裡呆滯了許久,無端落下淚來。
她隻覺悲傷,卻不知悲從何起。
眼前浮現的是紮著小辮的可愛女童舉著梅花枝追著上躥下跳的男童嬉戲打鬨,男童繞著樹轉圈,不忘做幾個鬼臉。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
“雲霓你快來追我呀,追到我給你買果子吃!”
又浮現出少女雲霓站在梅花樹下看著孫清屹,那雙眼如彎彎的月牙兒一般,笑意晏晏。孫清屹也跟著笑,木訥地撓著頭。仔細摘下腰間的玉佩,輕輕放到她的手心。
清風拂來,花瓣落在二人的眉梢,發間,衣領。兩人笑著鬨著將彼此身上的梅花花瓣輕輕撣去。
畫麵場景在腦海中迅速切換,最後在一處定格。
背影瘦削的男人穿著藏青色長衫,提著金色的鳥籠佇立在樹下。鳥籠裡的金絲雀毛色光亮,卻異常安靜,仿佛在和男人一起抬頭欣賞著那棵白梅。
此景有花有鳥,卻了無生氣。
男人呆站了很久,久到終於等到一片花瓣落下。他伸出手去接,握在手心。低頭對著籠裡的金絲雀說,“你若是她,可知我有多念你。”
孫映南遞上紙巾,她抬眸,淚眼婆娑,對上他同樣泛著波瀾的眉眼。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嗯了一聲,像是在克製某種情緒,看向彆處,“觸景生情吧”,似問似答。
剛那一瞬,他差點沒忍住一把將她攬入懷裡。
大抵是都沒有預料到美好的齋飯之旅會以這樣的形式結尾。回程路上,二人各懷心思,沒心情再多閒聊幾句,車裡隻剩交通廣播電台的音樂和播音員的感懷抒意。臨下車前,孫映南淡淡地說,“明天我要出差,得三四天才能回。”
“嗯,前幾天描述的幾個夢境初稿什麼時候可以看見?”
“等我出差回來。”
她下了車,佯裝無事地擺手告彆。可就在轉身進店的刹那,一路上強忍的淚珠又嘩嘩落下。
梧桐樹上剛冒出新芽,綠茵茵的生機。而她滿眼卻仍是剛才那片白梅,耳畔不斷回響著男人的那句詢問,一字一字,像有人在輕敲著她的心門。
而她也止不住在心裡喃喃回應,“我也很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