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映南是被直勾勾的陽光給照醒的。
他睜開眼,一時發懵,刺眼的陽光,輕柔的微風,抬頭可見的藍天白雲。
第一反應是,他掛了。
可等緩過神來,周圍花香四溢,不寬不窄的馬路邊行人來來往往,身上被曬得暖洋洋,他也開始隨風搖曳。第二反應,他應該還活著。
等等,搖曳?他又覺不對,說不上來。頭頂正上方突然探出一個好看的麵龐,唇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忽閃的眼睛眨巴眨巴,纖細的手指輕輕一點,點的他渾身發顫,打了個激靈。
等他徹底覺悟過來時,有些許無奈,又有些絕望。
他竟成了一株薔薇花。
這株薔薇的莖葉從小洋樓一樓的藤架上蔓延生長,彎彎扭扭,而花朵正好攢蹙在二樓的窗台上。
又或許,他想,也許他已經到了下一世,而這一世他隻不過是無情無愛無恨無仇隻需日光朝露便能自生自滅的薔薇花。
“當日隻盼佛祖顯靈給我指點迷津。沒曾想佛直接送我來到下一世,做了株有思想卻無手腳的植物。都道世世輪回皆是因果。也罷,隻怪我那一世作孽太多,才要經曆好幾番波折贖罪。”
“我下樓啦,晚上見哦。”清快跳躍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打斷他的思緒。
下意識順著聲音往裡看看,隻捕捉到說話人的背影。高挑清瘦,紮著丸子頭。她利落的關上門,將他和屋內的清淨乾爽一起鎖在門內。
屋子的麵積不算大,窗邊的木桌上右手邊角落一盞複古式台燈,燈下摞著幾本書,書脊對外,他看不見名字。木桌側方的邊櫃玻璃門裡整齊擺放著各式咖啡豆,幾個小型手磨咖啡機。一張兩米大的雙人床,堆了不少抱枕,是可以慵懶靠在上麵的舒服樣子。
稍遠些的開放式廚房並沒啥煙火氣,自然光線從天窗直接透下,一片亮堂堂。櫥櫃上多是和咖啡相關的工具或杯碟,幾口小鍋,幾副碗筷,說不上是做做樣子還是以備不時之需方便吃速食。
一番打探後,他又覺稀奇起來。為何這一世偏成了她曾最愛的薔薇花,而既然是花,為何他的人格意識如此完整,不單單是記憶的簡單累加?還有,為何他意識裡還認為自己是孫映南,而不是孫清屹?
一連串的問題,捋不清的思路。他想不通,目光被樓下的腳步聲吸引。
是那個年輕女人,她直接走進一樓的咖啡店;沒一會,穿著淺灰色格子圍裙出來,蹲在門口的小黑板上擦拭著筆,“今日特調”。
沒過幾分鐘,一個年輕短發的女孩穿著騎行服抵達,將車栓在門口的梧桐樹乾上。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老板,早啊!”
“早,小王。”
原來還是個老板,孫映南心想。
這家小店生意不錯,早上來的多是附近寫字樓的上班族白領,大家步履匆匆,點的多是美式拿鐵這種常見且不容易出錯的種類。
小王負責點單,老板則低著頭在咖啡機前幾乎沒時間抬眸。她麻利的將單子排成一排,從身後取出相應的咖啡豆,嘴裡偶爾問一句,“埃塞爾比亞的豆子不是在第三排麼?”
小王應聲,“第二排最左,昨天新到的,為了跟之前舊批次區分開。”
二人默契十足,搭配乾活清爽乾脆。
咖啡機的聲音將客人的低語蓋過,最後老板雙手將剛做好的咖啡遞上,嘴角稍微彎了點弧度,禮貌卻不算太熱情,更和諂媚搭不上邊;較早上探出頭的笑容更是收斂了幾分。輕聲一句,“慢用,下次再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孫映南看入了神,甚至覺得自己身心都得到了治愈(如果他還有身體和心的話)。
如果這一世能做守著這間咖啡店的花,想想也不賴。既來之則安之,無解的問題管他做什麼。
等忙過早上這一波高峰,得空休息的二人相視一笑,老板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手臂,小王上前假模假樣捏著她的肩頸處。兩個年輕的女人湊在一起,玩笑談天,各有各的好看,卻總能在顧客推門的瞬間回到本位,認真又專業。
等到了正午,客人又多了起來。
對於靠咖啡續命的上班族而言,午休時間是購買補給的最好時機。春光正盛,陽光明媚,走幾步消食再帶一杯咖啡漫步踱回去,給奔忙一早上的疲憊身軀打點雞血,也讓漫長的工作日沒那麼難熬。和清晨的著急忙慌相比,點單的人淡定了許多,甚至會和做咖啡的老板問上幾句。
“豆子是什麼工藝?”
“想喝偏酸的選哪種?”
老板耐心解答,忙碌專注的時候臉上顧不上掛笑,隻是語氣仍是柔柔的,讓她整個人感覺清冷卻不冷漠。
到了下午,坐在店內品咖啡的人多了起來。
有的一坐就是兩三個小時,隨手翻本書,或是敲打著鍵盤。也有的會喊著老板聊上幾句,話題多圍繞著咖啡。她聊起咖啡來兩眼放光,散發著發自內心的熱忱。聽到有意思的推薦,還會立馬跑去櫃台拿出筆和本子,仔細記錄。
傍晚時分,白日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