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遙與葉辭從男孩那裡得知裴英被林家買下的消息後,步行去了最近的茶館點了茶水,招呼了小二,打算從小二那裡打聽更多林府的消息。
“小二,商量個事。”葉辭將衣袖下的銀子露個角出來。
小二眼前一亮,說道:“什麼事,客官您儘管吩咐。”
“聽說城裡有個林員外?”
“嗯,是有個林員外。”
“林員外前幾天買個了丫鬟?”
“二位也知道這件事啊,哎,真是造孽。”
葉辭聽完心中頓感不妙,但還是按下心中不安,麵上不顯,繼續問道:“怎麼說?”
“啊兩位原來不知道啊。”小二睜了睜眼,隨即麵上露出一分鄙夷一分可惜,說道:“林員外這人呐,嘖……反正一直以來進了他的府的姑娘就沒有能好好出來的。”聽到此裴遙差點坐不住,葉辭立即在桌下抓住了裴遙的手,重重地握住,示意裴遙不要激動。
小二越說越氣憤:“前幾天買回林府的那個丫鬟,第二天就被抬出來丟到亂葬崗去了,聽說身上全是傷,沒一塊好肉,連五官都看不清了……唉也是可憐。林府對外說是丫鬟犯了大錯挨了罰,自己身體弱沒熬過,可究竟是什麼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呐。”
葉辭扭過頭看著裴遙愣愣地盯著桌子,轉過身嘴唇發麻地說道:“知道那個丫鬟長什麼樣嗎?”
小二犯了難,思索道:“不太清楚,好像是個十三四歲的丫頭,長相麼,應當不會醜吧,不然也不會被林府選中,唉,真是遭罪。”
“行,沒你事了,走吧。”葉辭把銀子遞給了小二,揮了揮手。
“好嘞。”小二看著旁邊一位客人的臉色,心中惴惴地趕緊走了。
葉辭扭過頭,看著裴遙,麵露擔憂:“裴兄……”
裴遙眼角泛紅,緊閉著嘴唇,在桌下鬆開了葉辭的手,轉而抓著自己的衣角,極力忍住了把小二叫回來再詳細追問的衝動。腦袋裡不停地回想剛才聽到的一字一句,“十三四歲的丫頭”“丟到亂葬崗”“身上沒一塊好肉”……裴遙把每個字都翻來覆去地咂摸,似乎想要透過這段話,去體會那人遭受的痛苦。終於,裴遙喉嚨裡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咽,眼淚止不住的落下,裴遙失了力氣,撐不住身子,直往地上滑,葉辭在一旁趕緊抓住裴遙的胳膊,緩住他下墜的態勢,被裴遙帶著一起跌坐在地上。裴遙將臉埋在雙臂之間,單薄的背脊不停顫抖,從喉嚨裡溢出不成聲調的泣聲,葉辭擔憂地看著裴遙,靠在他身邊撫著他的背幫他順氣。周圍有些不長腦子的好事者,還要往前湊看看什麼情況,被葉辭狠厲的眼神瞪了回去。葉辭側過身子,將裴遙擋的嚴嚴實實,不讓彆人看到他的失態。
很久之後,裴遙拍了拍葉辭的腿,悶悶地:“走吧。”裴遙自顧自地站起身,卻因為起的急眼前發黑踉蹌了兩步,葉辭趕緊站起來扶住裴遙,將他帶回了馬車上。在車上葉辭仍沒鬆開裴遙,扶著裴遙靠著車壁,坐在他身側輕聲問道:“……要去看看嗎?”
雖然話裡沒說去哪,但兩人都心照不宣。裴遙身體止不住地發冷,葉辭將一旁的毯子扯過蓋在裴遙身上,將他捂的嚴嚴實實,靜待裴遙的回答,片刻後裴遙嗓音沙啞地回道:“直接走吧。”看著葉辭擔憂的神色,隻覺鼻酸,“我沒臉去,更不敢去。”說罷裴遙閉著眼睛,表示不想再說話。葉辭讓裴遙靠在自己身上,吩咐應叔出城。
酒肆之中,一個衣衫破舊的男孩手裡拿著酒壺盯著馬車往城門方向離去,不禁得意地笑了。這個男孩,正是應叔買下的男孩,也是在慕家挑人時裴英身側的男孩。秋庭受慕夫人的吩咐測試奴隸們的寫字水平時,首先要求每個人寫下自己的名字,男孩飛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悄悄看了看周圍人歪歪扭扭的字跡,心中止不住的得意,轉到身側的丫頭時,意外發現她寫的字竟然不錯,因此對她的名字也多留了一份心。最後慕家選了那個丫頭而沒有選他,始終讓他懷恨在心,沒想到峰回路轉,正巧碰上那個丫頭的哥哥來找人,於是男孩想了這樣一出計,既幫自己脫了身,又替自己報了仇。想到這,男孩更加快活,嘴裡剛偷的錢買的劣酒,似乎都變得更加可口了。
車上裴遙一言不發,葉辭雖心中擔憂,但想著裴遙需要自己獨處,因此在歸程的前半段都安靜地待著裴遙身邊,時不時和應叔說一兩句話。但是到了後半程,裴遙仍是不說話,不吃飯,甚至連水都不喝一口,乾得起皮。看到這葉辭不禁頭大,在一旁哄了又哄,終於求得裴遙賞臉喝了一杯水,吃了幾口乾糧。葉辭在一旁沒話找話,希望裴遙能回應一下,好歹分個眼神過來,但裴遙始終一幅無動於衷的模樣。葉辭急出一腦門的汗仍是一籌莫展,最後“自暴自棄”地躺在裴遙旁邊,頭靠著裴遙的腿,說道:“祖宗,我很但心你,你能不能理一下我?”
裴遙轉過臉,看到葉辭躺在自己旁邊盯著自己看,臉上也掛著鬱鬱的神色,裴遙心中突然被刺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抬手拍了拍葉辭的臉頰,無聲地安撫。
葉辭眼疾手快地抓住裴遙想收回去的手,仔細看著麵前人的臉,隻見裴遙眼眶發紅,充滿了血絲,嘴唇發白,臉色灰敗,簡直像大病了一場,而手掌中握著的手冷的像塊冰,葉辭捂著裴遙的手說道:“怎麼蓋了毯子還是這麼涼……唉,你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告訴我,我陪著你。”
裴遙看收不回自己的手,就任由手被葉辭抓著,抬頭眯了眯眼,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想了很多,好像又什麼都沒想。”
“好吧,那你想說的時候隨時來找我。手我先替你保管。”葉辭把捂熱的手塞回去,然後換了另一隻手接著捂。
裴遙看著葉辭一邊捂手一邊低聲暗罵,輕笑了一聲說道:“你陪著我,我已經好很多了。”葉辭聽到裴遙的話,麵上顯出一絲無措,眨了眨眼,咂摸著裴遙話裡的意思,好像品出了一些不一般的味道,後知後覺地覺得有點臉熱,葉辭按下心裡的不自在,湊近想要去細看裴遙的臉色,但此時裴遙已經將頭轉了過去,於是葉辭湧到喉頭的話隻能被咽了回去。
三人回到平樂縣時已是半夜,快到時葉辭又斷斷續續地勸慰了裴遙一路,沒管裴遙怎麼想,能不能聽進去。臨彆時,葉辭仍是放心不下,陪著裴遙下車,按住他的肩膀叮囑道:“裴兄,你家的事我沒立場開口,但我還是想說,你爹娘賣掉裴英的時候,料想不到現在的結果,不好過分苛責他們,斯人已逝,留下的人好好生活。”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