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書院。”

“嗯。”

裴遙轉身朝自家的院子走去，院中黢黑一片，裴父裴母應當都已入睡了，葉辭看著裴遙走近院中，等了片刻後才上車離開。

裴遙推開院門時，看到裴母披衣坐在院中井邊，靜靜地發呆，月光灑落在裴母身上，寂寥而落寞。裴遙進門的聲響驚動了裴母，裴母看見進來的人影，立即點亮了身邊放著的燭盞，端著燭火迎上來，說道：“餓不餓，廚房給你留了飯，先吃飯。”

裴遙轉身關上閂，說道：“娘，最近夜裡轉涼了，小心著涼。”

“我披著衣服呢，彆擔心。”

裴遙跟在裴母身邊，一起向廚房走去，夜風吹動，勾勒出裴母單薄的身形，燭火照映下，裴母臉上的皺紋溝壑清晰地顯露，眉間豎著一道深深的皺紋，即使不皺眉也有著分明的輪廓，兩鬢的頭發稀疏，不複光滑柔亮，染上了白霜，裴遙這才吃驚地發覺，原來娘已經這麼老了嗎，明明印象中還留著她鮮妍的容貌，但眼前人卻青春不再。原來在自己無知無覺的地方，她快速的衰老著，或者說隻是他從前從未留心過。

裴母推開門，灶頭上點著一支蠟燭，已燒了大半，燭光雖不複之前的明亮，卻仍將外麵的灰暗驅散在廚房之外。裴母將灶頭上的蠟燭熄滅，換上自己端來的蠟燭，揭開鍋蓋，用手試了試碟子的溫度，說道：“有點涼了，我再熱一熱。”

“娘，我來吧，你歇會兒。”

“你坐著吧”，裴母把裴遙按在一旁的矮凳上，去了灶頭前麵添柴火，說道，“你趕了一天路，肯定累了。”

“爹呢？”

“你爹本來是和我一起等的，實在耐不住，就先睡了。湯倒是熱的，你先喝著。”裴母拿出碗，把爐子上的湯倒出來。

裴遙喝著湯，寂靜的廚房隻剩下柴薪炸裂的“嗶啵”聲，裴遙喝完了湯，飯菜也熱好了，裴母將飯菜端到裴遙麵前，說：“趁熱吃吧。”

“娘也吃點。”

“我吃過了，不餓。”

“菜太多了，浪費了可惜。”

“好吧，我也吃點。”

裴母再取下一雙筷子，和裴遙一起用飯。吃到一半，裴遙鈍鈍地說道：“娘，對不起，讓你和爹擔心了。”

“你平安回來就好，”裴母嘴低頭道，“是我和你爹先對不起你。”

片刻後裴母抬頭，嘴唇顫抖，問道：“你今天……有沒有，有沒有見到阿英？”

昏黃的燭光下，裴遙眼角的泛紅並不明顯，裴遙低下頭，竭力忍耐，勉強擠出了一句“沒有。”

裴母聽聞自嘲地說著：“也是，西林城那麼大，哪能說找就找到啊。阿英走後，我總是心中有愧，一想到她可能在外過得不好，我心就糾得睡不著，有時半夜起身去阿英的房間，房裡的東西都放在原處，就像阿英還沒走一樣……”

“娘，”裴遙打斷裴母的話說道，“阿英聰明又能乾，去哪裡都能過得好的，對不對？”

裴母聽到忍不住哽咽，說道：“是啊，肯定能過得好的，肯定的……

“……遙兒，你有沒有怨過娘……”

“怎麼會呢。”裴遙埋頭吃了口飯，看著裴母笑了笑。裴母看著裴遙的臉色，低下頭，兩行淚珠悄悄滑落。

夜色吞沒大地，隻餘燭火點亮這一間小小的廚房，守著微薄的光亮。就當我沒打聽到阿英的消息，沒去過西林城，沒有……最好根本沒有，就當我從沒當過阿英的哥哥，裴遙看著裴母哀戚的神色，吞下痛苦，暗自下定決心把這段記憶封存在最底層，再不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