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2 / 2)

方寸之地 電氣石的麵 3395 字 10個月前

良久之後,瓊姨的額頭磕得一片血肉模糊,臉上眼淚混著鼻涕,十分狼狽。書舒鬆開了莫大夫的衣角,由向卉扶著坐在了舒母的床沿。書舒開口,聲音沙啞:“瓊姨,你起來吧。”

瓊姨搖著頭繼續磕,含混的喉嚨發不出清晰的聲音:“……怪我……老奴的錯……”

書舒無力地朝向卉支了支下巴,向卉會意,上前將不停彎腰磕頭的瓊姨拉住,不讓她再繼續。

“眼下追責無用,當務之急是給我娘治病。”書舒轉頭看向莫大夫,問道,“莫大夫,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莫大夫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書舒擺擺手,說道:“我知道了,出去吧。”莫大夫出去後,屋裡陷入了死寂,書舒坐在床沿低著頭,沉默得如同石塑。突然床上發出了響動,書舒轉頭一看,竟是舒母醒了。

“怎麼坐在床邊?”

聽到舒母溫柔的問話,書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由坐著改為蹲在舒母床邊,回道:“看娘沒醒,不忍打擾。”書舒飛快朝向卉看了一眼,向卉立即將額頭帶傷的瓊姨帶了下去。

舒母看向窗邊,已是一片明亮,說道:“我睡過頭了,讓瓊姨服侍我洗漱吧。”

“不要瓊姨了,我來照顧娘,也不要莫大夫了,我給娘找更好的大夫。”

舒母聽聞一頓,問道:“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會想辦法,讓娘好起來的。”

之後看到書舒收走了屋內的所有賬冊,並且沒再見到瓊姨的身影,舒母便猜到了可能是看賬冊的事情“敗露”。書舒始終臉色不善,舒母猜想可能是病情不妙,而病情的不妙可能又與賬冊相關。想到這裡,舒母心中有些後悔,但想到事已辦成,又不禁覺得安心,頗為矛盾。

第二天書舒便帶著一幫新找來的大夫來了,除了城中的大夫,書舒還張羅著找外地的名醫,有一個算一個,輪流給舒母看診,但換來的隻有大夫們一聲接一聲的歎息。與此同時,舒母的精神也在一輪又一輪的問診中被快速消磨著,精神更差了,但舒母看著書舒如在懸崖上走鋼絲般的精神狀態,雖然疲憊,卻隻能提起精神應付如蒼蠅般縈繞在自己身側的大夫們。慕夫人中間來過幾趟,看著疲憊不堪的舒母,想勸一勸書舒,但看到書舒那孤注一擲的做派,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大夫全部過了一輪,到最後,甚至都找不出願意上門看診的大夫。舒母也越來越瘦了,平靜而枯槁的麵容下,疾病在她的身體中到處肆虐。書舒看著舒母凹陷的臉頰,像從前一樣趴在舒母身側,盯著舒母的麵容,固執地要找到舒母變好的蛛絲馬跡……嘴似乎紅了些,眼睛似乎亮了些,會不會明天就變好了,書舒自我安慰地想著。書舒的小塌設在舒母床邊,夜裡書舒總是突然驚醒,看到黑暗中一動不動的身影,嚇得心跳都停了,書舒慌忙地跑到舒母床邊,伸手去探舒母的鼻息,感覺溫熱的氣息撲到自己的指尖,才會鬆口氣,耳邊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原來不是嚇得心跳停了,是跳得太快了。

書舒總在舒母的床邊對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話,期待說得夠多,舒母能回應她的期許,好起來。在外人看來,書舒的行為已經有些像癔症了。

“娘,你要好起來,你還沒看著我嫁人呢。”

“你說你,管鋪子乾嘛呢,我要鋪子有什麼用,我隻要你。”

“瓊姨總是求著想來看你,我不想見她,但你想見的話還是讓她來吧。”

“成衣店又給我送了新衣裳,你幫我看看好不好看。”

“娘,你又要睡了嗎,你什麼時候醒……”

書舒期待著祈求著,舒母清醒的時間卻越來越少,逐漸分不清白天黑夜。書舒再也無法找出任何好轉的跡象了,再也騙不了自己最後,隻是沉默地坐在舒母床邊,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這天,舒母一睜眼,屋子閃著亮堂堂的金光,異常明亮,書舒坐在床邊低頭看著自己。舒母啞著聲音問道:“吃過早飯了嗎?”

書舒幫舒母理了理臉側的鬢發,輕聲回道:“不是早上,是傍晚了,今日晚霞很漂亮,要不要看看?”

舒母點點頭,喃喃道:“原來一覺睡到這個時辰了……”

書舒將舒母從床上扶起來,將裹著被子的舒母抱起。舒母瘦得一把骨頭,抱得毫不費力。向卉將椅子搬往窗邊,把窗戶推開,書舒跟在後麵,小心地將舒母安置在椅子裡,把被子妥帖地掖好後蹲在舒母身邊,問道:“是不是很漂亮?”

舒母沐浴在餘暉裡,久病多日的臉被照的紅紅的,給人一種氣色充盈的不真實感。天邊的夕陽如湧動的火焰,將雲團也點燃,深藍的夜幕驅趕著不肯落下的焰火,將其趕至山巔。

“病了以後,好久沒看到天了……”病中的目光所及總是緊閉的窗戶。

“明天我還來陪你看,好不好?”書舒扶著舒母的手貼在自己臉邊,感受著淡薄的暖意,如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一般乞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