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樓 南峰明陽十四樓(1 / 2)

梨川禦劍飛過林峭雲煙,恰逢七八白鶴作伴同行。

“也不知他氣消了沒。”梨川淩風疾行,低頭把玩手裡的藥罐,暗想聞照林有沒有受傷,又想起半月前兩人的爭執,不禁發愁。

聞照林此人,從前是朗庚皇子,生來天之驕子,十歲才入宗,憑仗天賦和刻苦,得囿山宗老方乞桓親傳,成為南峰明陽的大弟子。明陽弟子唯他馬首是瞻,常比他作鶴,卓絕桀驁,驕矜孤傲。

梨川自幼與他長大,每次聽聞總要腹誹其實是隻嘴硬心軟的鶴,摸不得毛的鶴。

思及此,寶劍懸停在明陽十四樓前。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南峰明陽十四樓,十三小群峰高低錯落,主樓青瓦白牆疏朗雅致,鬆柏行雲鐘靈毓秀。

梨川收劍,墨靴踩上石板,遙見主樓玉石台階前有兩孩童正做遊戲。

女童紮著紅繩係鈴鐺點綴的雙髻,男童短發利落,眉間點紅,兩人粉雕玉琢卻故作老成,肉臉莊嚴,手持青翠竹仗對峙。

梨川雙手抱前,未出聲打擾,瞧見他倆神情竟覺有些眼熟,仔細一想,不由好笑:倒是把師尊覃儒義學去了七八成。

“西、北兩峰戰敗,你贏不了我的。”女童凜然道。

“東峰弟子,不吝賜教。”男童對答。

梨川瞧著有趣,默念風訣,送去一縷清風為兩人助興,暗猜二人是模仿明日的武場比試。東峰青陽為劍閣,年年獨占鼇頭,大師姐杜時霜更是無人望其項背。

兩人見有人觀戰愈發興濃,邁開短腿,發起進攻,竹仗砰砰直撞,幾個回合後,男童拙劣假摔,稚氣悲歎:“啊,我輸了。”

梨川笑出聲,不愧是明陽弟子,玩鬨也得是南峰贏。

“中峰梨川,可否一戰?”梨川朗聲打斷二人。

“梨川哥哥。”兩人雀躍,扔掉竹仗,同步向梨川奔來,一左一右抱住他的雙腿。

“今夕、何夕,你們又在這受罰呢?”梨川忍下針紮的疼痛,和煦道。他與聞照林自幼相識,常來往明陽,這對雙生子是明陽的內室弟子,哥哥號今夕,妹妹號何夕。

“都賴今夕,他把齊楠師兄的水摻了宗老的仙人醉。”

“都賴何夕,她趁師兄醉酒告訴其他童修今日休堂。”

梨川頭疼得摩挲眉棱,兩人人小鬼大,配合推諉。齊楠性子綿軟,醒來定是驚慌失措,欲哭無淚。

“好在,照林師兄巡樓,發現學堂沒人。”今夕反省。

“好在,他叫醒了師兄,又罰我們麵壁。”何夕思過。

梨川蹲下,視線與他們齊平,伸手按在二人肩上,斂去笑顏,正色道:“今夕、何夕,玩鬨可以,萬不該連累他人。再者,你們想想齊楠醒來該多擔心。”

他們太小無法明白大義,先教會他們共情他人。

“我們知錯了。”今夕、何夕心怵,輕扯他的衣袖。兩人已被聞照林訓過,自願抄宗訓。梨川素日親和爽朗,少有怒色,現下被他指出,更是窘迫。

“師兄,你為何來明陽?”今夕心敏,見梨川麵色稍霽,開口問道。

梨川心頭一軟,揉揉他們的頭頂,說道:“我找照林。你們可知他在哪?”

“我們離開前他還在育幼堂。”何夕搶答。

“好好麵壁,莫再玩鬨。”梨川起身,拾起地上的竹仗遞給他們。

“多謝師兄。”二人行禮,默契分開兩丈遠,一左一右麵壁思過。

梨川頷首還禮,信步走進明陽主樓。

登上重重階梯,轉過道道回廊,傳來幼童們托著嗓子的念書聲,咿咿呀呀,搖頭晃腦,憨態可掬,三尺講台上坐著是齊楠。

梨川收緊腳步,借著頎長身高,見台上書本支起,齊楠用書掩麵,埋頭正抽泣。他躲在屏風後,右手拇指食指相扣,心中默念術法,靈光點入書本。

齊楠滿腹委屈,鼻翼翕動,忽聞書中飄出絲絲楠木香,兩眼對視集中在書上,文字因失焦模糊,抖動不止,似要掙紮著跳出白紙。

忽然一隻墨色鳳尾蝶從書脊內飛出,落在他的鼻尖,轉瞬即逝。

齊楠呆愣片刻,坐直身子,左右張望,看見了抬頭的梨川,他愁容轉喜,又意識到正在學堂,忙斂容正色,穩重坦蕩離開育幼堂。

梨川跟著走到長廊上。

齊楠小心環顧四周,四下靜謐無人,耷拉嘴角向梨川大吐苦水:他今日育幼堂當值,早早到育幼堂準備講課,他平日滴酒不沾,才嘬了口杯中的水,未嘗出味兒便不省人事。

後來,一道尊神心罡直接把他震醒,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聞照林冷漠地站在他身前,先是嗅出他杯中摻了仙人醉;而後閉眼傳音召回孩童們,又與今夕、何夕對視三秒,扭頭便走,兄妹倆心領神會,認慫地乖乖跟上,三五下收拾了殘局。

齊楠雙眼蓄淚,強調自己看出了聞照林眼神裡的嘲諷。他吸著鼻子,抽泣道:“我哪知道杯中有酒。”

“我今日定會被大師兄罰點書,明日就是中秋慶典,能趕得上嗎?”轉而他又發愁。

明陽十四樓藏書瀚海,上至百年功法,下至話本野史,無所不有。樓中弟子最怕不是抄書,而是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