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踏入林中,濃霧彌漫而出包圍住他們。杜時雩幾次施術退散,但片刻後又席卷而來。
此刻已到晌午,但樹高千丈,光線昏暗,隱有烏鴉在頭頂啼飛而過,聲嘶力竭。
梨川低頭隻能看清腳下彈丸之地,似陰司泉路。
四人以杜時霜為前鋒開路,杜時雩、梨川站在左右,三人圍住茗玉,提劍戒備。
杜時雩到底是錦繡細軟裡堆出的公子哥,吸入心肺的林中濃鬱濕氣都像裹著墳頭的腐肉味,透過幕籬輕紗,沾染上他的臉。
這種聯想讓他隱隱作嘔,嘴上還對著茗玉說:“師妹不怕,我會保護你的。”
“師兄莫怕,你且放心追影。”茗玉溫潤的聲音響起。
隨後就聽到她說:“我以備有劇毒。若有不測,我將即刻服毒自儘,玄堂弟子絕不拖後腿。”言下之意:師兄放心,被抓了我就服毒。
茗玉表情堅毅,頂著清麗淡雅,扶風弱柳的臉吐出這種出其不意的話。
三人腳步一頓,麵麵相覷,一陣語塞。
杜時雩錯愕看她,不尤問道:“你們玄堂教得都是什麼?”
“囿山宗訓,今朝死節是為勇,苟活是為怯。”茗玉認真回道。
“不至於此,你這樣我們更害怕。”梨川哭笑不得道。
杜時霜停下腳步,道:“再往裡走便是墓林了。”
隻見一座三間三樓的青石牌坊橫在他們眼前,石牌坊古樸厚重,青石斑駁發黑,長滿青苔,飽經風霜已看不出雕刻的紋理,隻依稀可見“停樵鄉陵”四字。
摸索著又走了一會,走到密林的腹地,此處霧氣似乎淡了些。
杜時霜停下,聲色冷凜道:“停下,你們看。”
梨川施咒驅散附近的霧氣,四野枯草橫生,數十墳塋排排錯落紛雜,碑林腐朽字跡模糊,流螢不知從何飛出,繞著未燒儘的香燭飛舞,秋風掃過殘破的青白兩色掛青和堆積的紙錢,滿目森然。
四人更加湊緊,亦步亦趨,走近墳塚。
墓林新墳、舊塚雜亂不一,麵目全非。有幾處從墓碑來看似是家族墓地,有的則黃土一抔,連木碑都沒有。
忽見墓群中央,有一墳塋格外醒目,石英碑身精雕細刻,保存完好,碑前兩支紅燭堪堪燒去一寸,供品豐盛,供果、酒釀繁多,但胡亂安置,七零八落。
“敬神於墓,看來這停樵鄉民當真將此墓視作風水寶地。”杜時雩道。
梨川離墓九尺地,仔細辨認石碑上的墓誌,喃喃細語道:“離離宿莽,命無金固。城中歌起,惟聞風頌。人壽何煎,萬載難眠。”此墓主應該就是民間異聞中的那位叫花子。
“昨日是中秋,何人來此祭拜?”茗玉掃過狼藉的地麵,疑惑道。
“許是地方習俗?昨夜不是中秋?那逸聞中不是有公主下嫁的橋段,說不準這裡的人信那叫花子保姻緣,中秋不拜月神拜乞丐神。”
“可靈台散亂,既拜神何以倉皇離去,反倒不敬。且停樵鄉有五村,此墓供品數目尚不足三戶所添。”茗玉抽絲剝繭。
杜時雩低頭沉思,不住點頭。
梨川未置可否,從他們進入花子墳村回憶到現在,開口說道:“昨夜中秋,家家戶戶會賞月,黑影既走村道卻無人發現,他至少得亥時入村,可偏巧苗勝起夜就撞見了。”
杜時霜聽完,掃過靈台上的供品,“苗勝誆騙我們,他見過黑影無疑,但不在家中,極可能是在墓林。”
“中秋月圓夜!他孤身來墓林作甚?”杜時雩心中念了一句無尊神庇佑,驚道。
“可他又大費周章引我們入林?何必閃爍其詞?”
“因為不想讓人知道他昨夜來過此地。”
四人說著話,忽然一隻滿是荒草泥垢的女手從墓碑後伸出,上下摸索一陣,抓到一顆供果就連忙收回。
“何人在此?”四人警戒,杜時霜右手持劍,作應敵之態。
四人小心上前,慢慢走到花子墳左側,隻見一蓬頭垢麵、披頭散發的人正在啃食腐爛的供果,
右手指甲長獠滿是汙垢,還有幾隻脫落破損,血凝混土,看身形應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你是何人?”梨川上前問道。
少女不答,專心吃著爛果子。
杜時雩朝著少女施出靈凶術,斷其凶善。法術光暈對準少女,片刻化成點點碎光散去。
“未見凶善,似是生靈。”杜時雩說。
“難道苗勝昨夜是為她?”茗玉問道。
少女被術法吸引,嘴裡咿咿呀呀叫喚,用手去撲碎光。
“可能是附近村中棄嬰或孤女,靠采食這些墓中供品存活。”梨川示意其他三人看去。
起初少女蹲坐在墓旁,衣物、頭發遮擋住大半身形。方才少女動身撲熒,就見她左臂前肢與常人無異,但手肘之下小臂和手掌如四五歲孩童般大小,兩手放在一起,怪狀詭異衝突。
杜時霜盯著那女子,右手拔劍一揮,帽簷下青紗隨劍氣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