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已是三百年後,父王都不知道埋在哪裡,更彆說我那兄長。我也是靠著林子裡那些墓碑,才辨出今夕何年。”她閒聊的口吻仿佛是在寒暄她的左鄰右舍。
四人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梨川突然想起墓碑上那句:離離宿莽,命無金固。
“你為何要陷害我姐姐?”倒是杜時雩先出聲。
“我困在花子墳三百年,若想出去,隻得以結契的方式,寄魂於他人。”
“你為何不坦言?反而扮成孤女試探我們。”杜時雩問。
“我若說了,你們願意?”象莽冷嘲。
“你!為何偏偏挑我姐姐?”杜時雩如鯁在喉。
“因為...”象莽雙目一轉,走到他眼前,杜時雩不尤緊張。
“你姐姐的胎印和我的手正好相配啊。”象莽喜怒無常,她耐著性子答了半天,已有煩躁,不想再答。
“問了我半天,你們又是什麼人?”象莽想起,隨意問道。
四人又一陣沉默,氣氛有些焦灼。
“你連我們是誰都不知,就誆騙我姐姐結契!”杜時雩氣到失去理智,跳出來怒道。
“怪隻怪她能承受骨劍意,你小子隻怕見我金玉劍一麵都難。”象莽譏諷。
兩人吵吵囔囔,杜時雩說象莽厚顏稱自己為金玉,象莽嘲杜時雩繡花枕頭百無一用。枝頭野雀都嫌他們聒噪,爭先飛出樹林。
“都住嘴。”杜時霜扶額,沉聲嗬斥。杜時雩輕哼一聲不再看她,象莽環手於胸,對他嗤之以鼻。
梨川和茗玉斂容,上前引薦:“我等是囿山宗弟子,奉師命下山,在下梨川,此乃茗玉。”
“杜時霜。”說罷,她眼神朝杜時雩一瞥。
“杜時雩,沂水舞雩的雩。”杜時雩不情不願道。
“囿山宗?沒聽說過。”象莽撇撇嘴角。
杜時雩一忍再忍,吱聲道:“我們囿山是朗庚的國教!百年盛教!”
象莽神色懨懨,不再出聲,找了棵老樹坐下。
杜時雩拿出司天鏡,沉吟咒術,宗老方乞桓的傳影出現,四人一同行禮,象莽抬頭與方乞桓對視。
“你們誰來引薦一二?”方乞桓摸了摸白胡,和藹問道。
杜時霜從杜時雩手中接過司天鏡,一手施出結界阻隔聲音,麵色凝重走進密林。
她可以將墓中遭遇告知梨川三人,但她的顧慮、四峰長老對她是否還能回宗的訣判,她想先獨自承受。
好在,方乞桓擺擺手,隻是告訴她福兮禍所依,讓她回山前多觀察象莽,再下定論也不遲。青陽峰長老則吹著胡子,一口斷定此乃杜時霜的機緣,骨劍難得一遇,要她勤加修煉製衡骨劍。
杜時霜心知她師尊是個老劍癡,仍因他勢在必得的模樣而感到寬慰。過了一陣子,她返回清潭,神情稍霽,英眉舒展,並將司天鏡遞給梨川。
梨川凜然,將黑影、幽冥、羅刹之事一一詳述。杜時霜、杜時雩、茗玉皆屏氣凝神。
“宗老,梨川大意,待我醒來,黑影已不見蹤影。”梨川半合眼簾道。
“無事,幽冥邪詭,我已責令明陽上下速查幻境。你們需更加謹慎。”方乞桓回道。
梨川聽到明陽二字,心神微動,抬眼想尋找聞照林和覃儒義的身影,但隻見方乞桓一人和空空的大殿。
“是。”四人恭敬行禮。
象莽閉眼養神,不屑冷哼,心說:道貌岸然。
五人動身踏上古道,他們午時入林,現在已是酉時末刻。日暮西山,天邊藕粉與丁香經疊疊雲梯水氣相融,點染潑色成粉紫落霞,平野晚稻青蔥,農舍雞犬相聞。
八月天,黃昏殘留著暑氣的餘熱,莊稼戶們將桌椅擺放在籬笆院裡,頭頂蒼穹,手捧羹餐,村南村北,家家煙火。
五人沿小路去村七八裡,尋到一間客棧。
“今晚就到此店投宿?”杜時雩停在店門口說道。
象莽拔腿便店裡闖,毫無寄人籬下之感,直說道:“先說好,我可身無半文。”
杜時雩又一陣牙癢,氣結得走到櫃房,撅著小嘴從懷裡掏出銀量。他立陽杜氏小公子,一向大方待友,沒曾想今日花錢如此憋屈,泄氣道:“掌櫃,五間上房。”
“四間。”杜時霜說。
杜時雩抬眼,不解地看向她。
“我與她一間。”杜時霜掃過一眼正找跑堂討酒吃的象莽說道。
杜時雩無力,更苦著臉,真是賠了姐姐又折錢,歎氣道:“姐...你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