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木頭 梨川晚庭夜話佳人(1 / 2)

長夜未央,梨川不想驚擾其他人,便尋了棵樹,飛身到樹梢,坐下散心。

“酸木頭,半夜不睡覺,爬樹作甚?”

梨川猛然回頭,他選樹時特意挑了偏僻處,不曾想竟尋到象莽的住處。

“抱歉,是梨川唐突,姑娘恕罪。”梨川難得狼狽,一麵施禮,一麵又慌忙想跳下樹梢。

“行了,彆跳了。算起來我大你幾百歲,什麼姑娘不姑娘的。”象莽坐在窗前,撐著臉冷眼看他。

梨川進退兩難,艱難道:“恐怕不妥...”

“說你酸木頭,當真沒錯。”象莽嘲道。

“酸木頭?”

“一本正經的無趣,不是酸木頭是什麼?”象莽反問道,“你是酸木頭,那個什麼杜時雩是繡花枕頭,杜時霜是愛皺眉頭。茗玉...是玉石頭。”她一個個數落過去。

梨川汗顏,無何奈何道:“姑娘教訓得是。”

“你夢魘了,出來透氣?”象莽突然收起尖酸,看著他問道。

被她一語道破,梨川赧然,還是點點頭,又不好意思道:“姑娘見笑。”

象莽不說話,也沒問他夢到何事。兩廂沉默,鴉雀無聲。

夜裡四下無人,一男一女,梨川如坐針氈,幾欲先走,說道:“更深露重,姑娘若無事,梨川便告辭了。”

“酸木頭,同我說說你們四人吧。”象莽頤指氣使。

“姑娘這是何意?”

“我久未見人,此後隨你們一同雲遊,難道不應當知曉你們是何人?”

梨川沉默思索,他們日後要朝夕相處,若他此番借口搪塞,必生齟齬。但象莽不可儘信,他隻怕言多必失。

“好吧,我睡在棺材裡、草地上幾百年,如今睡床反倒不習慣。”象莽觀察了他們四人一路,估摸著梨川心軟,以退為進道。

“那姑娘想聽何事?”梨川溫言道。

象莽見梨川逐漸軟化,知他的顧慮,識趣道:“就是解悶,你挑著有趣地說便是。”

“好。”

十六年前,衍昌川之南。

一白發老翁蹲在鄉野阡陌上,樸素麻衣裹著枯瘦佝僂的身子,背上背著一個繈褓嬰兒。老翁撥開春來三月繁冗的新芽,摘下一朵野花,嘴角咧咧,牙齒稀鬆。

一四歲的男童從半人高的花田裡冒頭,歡呼道:“太翁,這裡有一朵。”

“不錯不錯,繼續。”

男孩又一個猛紮埋入花田,嘴裡絮絮叨叨:“太翁,這麼大塊油菜花田,為什麼要采野花啊?”

“花田花太多,反倒野花才珍貴喲。”

“可隻要是太翁送的,太婆都很開心啊。”

“嗬嗬嗬,乖孫嘴甜勒。”老翁忙不迭地蹲在地上采花,嘴上誇道。

男孩也跟著憨笑,等花多到手裡拿不下了,便直起身,扭扭酸了的腰,遙遙看見一七八歲的男童走在田壟上。

“太翁,哥哥來喊我們吃飯了。”男孩小跑到他太翁身邊,把小捧粉白野花遞給他,喃喃說道。

老翁大笑,雨水打濕的泥巴黏在手上,摸了摸他的頭,說道:“大哥兒來了,走吧,我們回去見太婆咯。”

男孩一麵大喊著“哥哥”,一麵撒歡地朝哥哥跑去,緊緊抱著他的手。

“春寒料峭,田裡濕滑,太翁合該在家才是。”哥哥小大人似地拍拍他頭上的土,朝老翁悠悠道。

老翁聽完,耷拉著眉毛,抖了抖背簍,熟睡的嬰兒被晃動弄醒,頓時哇哇大哭。

老翁得逞地把背簍卸下給哥哥,麵不改色道:“幺兒哭了,你快帶她。”

哥哥嘴巴微張,瞠目結舌。

“太翁耍無賴。”男孩在一旁幼聲說道。

老翁被哥倆逗笑,四人歡歡笑笑地走在春泥路上。十裡地外,衍昌村南,村屋生起炊煙。三月陰雨連月不開,青山霧朦戴帽。男孩拉開籬笆,走進菜園,哥哥扶著太翁進園。

“太婆,我們回來啦。”

話音未落,男孩撲騰跪下,原是一座孤墳。

他把那一小把野花一朵朵擺放在墓碑前,嘴裡絮絮叨叨說著今天的所見所聞。

老翁站在男孩旁邊聽他嘮叨,潮濕的露水侵襲他的雙腿,強忍著酸疼。

“太翁,您年紀大了,我們先回吧。”哥哥覺察出老翁小心變換著姿勢,攙扶著他說。

“二哥兒,你陪太婆說話哦。”老翁捂著哥哥的手,對地上的男孩說道,說罷被大哥兒攙扶進了屋舍。

屋裡的孫媳婦荊釵布裙,麻利地做著夥食。

“太翁又去采花了。”孫媳婦笑意連連。

老翁嘬了口土罐裡的茶水潤喉,動手幫孫媳做活。

“有大哥兒在,您歇著去吧。”

哥哥應聲,乖巧的點點頭。

“大哥兒懂事,可覺得辛苦?”老翁慈祥問道。

“重孫兒不知何事辛苦?”哥哥歪頭問道。

“努力做好孩子,可覺得辛苦?”

哥哥回答不出來,老翁揉揉他的臉,“大哥隻是早出幾年,去把地裡那小子叫來,一道幫襯。”

孫媳婦秀口一張,大吼喊小兒子進來,卻久不見人。

大哥兒忙跑出廚屋,隻見弟弟煞白著臉僵硬地走過來。

“怎麼了二哥兒?”孫媳婦焦急問道。

男孩哆哆嗦嗦的發不出聲音,母親喂了他一口熱水,才緩過來說道:“我看見一個人,在太婆屋子.....旁邊。”孩子不懂生離死彆,大人總說太婆住在裡麵,便以為那是她的屋子。

大哥兒搖頭:“菜園裡什麼人都沒有。”話音剛落,三人錯愕。

“什麼模樣?”老翁顫顫巍巍道。

“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