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老婆婆?”
“不...不知道...”
老翁思念老伴成疾,竟覺得男孩是見到亡妻回家,連連逼問。
“多大個子?”孫媳婦知道男孩沒見過太婆,自是不認得,但還是順著老翁的意願詢問。
“比娘親差不多....”
個子不高,老翁忙問:“是男是女?”
“不知道...”
孫媳婦皺眉說道:“你這孩子,怎麼男女都不知道。”
“因為...因為他沒有頭啊...”男孩哇哇大哭。
......
“......酸木頭,你是覺得我在墳裡待久了,會把鬼話當笑話聽是罷?”茗玉斜眼掃過梨川,打斷他的話。
梨川拱手,謙笑道:“思慮不周,思慮不周。”
“三個小孩,哪個是你?”
“象莽姑娘覺得呢?”
“老二吧,傻透了。”
“姑娘好眼力。”梨川從善如流。
“這是你入囿山宗的原因?”
梨川點頭道:“算是吧。那年家中請了巫醫做法驅邪,後遂師尊下山,聽聞此軼事便尋到我,說我有仙緣。”
“仙緣...說得好聽,你家人倒也舍得?”
“囿山是朗庚聖教,衍昌川離囿山不過百裡,村民教心更誠。他們無不答應的。”
“要我說,你凡家人丁興旺,許是養不活你們哥幾個呢?”
“當時雖蒙昧無知,但家人待我如何我還是明白的。”梨川語調不卑不亢道。
“後來呢?”
後來,梨川入宗,拜師記冊,成為中峰唯一的仙修弟子。
師尊覃儒義沉默寡言,肅清嚴明,囿山宗訓恪守於心,各峰弟子都需受他的宗訓教誨。育幼堂的童修們聞風喪膽,最怕兢慎殿的執法長老,便順帶著連梨川也不待見,話不同他多講,做遊戲也不叫上他。
他初入囿山,怯生又年幼,在陌生的囿山舉目無親,還不知道“執法長老”是何意,就直覺不能給覃儒義添麻煩。
於是,他愈發兢兢業業,勤奮受教,課上小臉繃緊,脊背永遠筆直,是以總被師長褒獎,一來二去,仙童們就更不想同他玩了。
“我那時總愛捂在被子裡偷偷摸摸地哭。”梨川笑道。
象莽想象了那畫麵,哼出一聲嗤笑。
“我夜裡忙著哭,白日繃著神,身心疲憊,一日不留神,在師尊的課上犯瞌睡。他罰了我半月站著上課,其他孩子們見我也會受罰,那點齟齬便煙消雲散了。”
“杜時霜和她弟呢,怎麼沒幫你?”
“我八歲那年,他們方入山。”
“十年過去,他當真空有其表。”
“術業有專攻,時雩所長,不在攻戰。”
“你自然為他說話。不過,為何你們四人同門,卻似各有專長?”象莽道。
“正是。伍囿山有五峰,我們雖為總角之交,但各拜不同門下。師姐在東峰,茗玉在北峰,時雩在西峰。”
象莽久不見其下文,便接著問:“你不在南峰?”
“非也...我在中峰,兢慎殿前。”梨川頭枕著樹乾,透過婆娑的葉子看蒼天繁星。
“兢慎殿...中峰與四峰有何不同嗎?”
他想了想,緩緩說道:“說來話長,姑娘願與我們同行,他日若有機會,望姑娘賞臉同遊囿山為樂。”
象莽品出他言語中的諱莫如深,“哼,不稀罕。”
梨川一笑,說道:“天色已晚,不知象姑娘可有倦意?”
“最後一個問題,停樵鄉把我當做花子神,若我今夜屠鄉,你說他們是否甘願束手待斃?”
“姑娘會嗎?”
“你覺得呢?”
“若要動手,白日便不會放了苗勝。”
“何妨我夜裡一時興起,大開殺戒?”
聽到這話,梨川這才直視她。象莽看似乖張,陰晴不定,花子墳白骨數百,無一濫殺。
他也無十足把握象莽是在玩笑又或是正有此意,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我不覺姑娘嗜血,且我拚死也不會讓此事發生。”
“苗勝枉我害我,我作何要放過他?”
“可他未傷你毫發。昨日八月十五,也是他提著供果去敬你。”
“那又如何?既起歹念,就要知道何為自作自受。”
“停樵鄉無辜,又為何要遭此連坐?”
“無辜?你初來乍到怎知他們沒有做過惡事?你知道人在什麼地方才說真話?是在墳前。”
“二者非一事,不可相提並論。”
“如果你拚死也無法阻攔我呢?”
“隻是如果。”梨川壓低眼眸,字字清晰道。
兩人說到這裡,氣氛微微焦灼。象莽意味不明地看著梨川,撇撇嘴說道:“當真是無趣。”
“他若無趣,又怎知夜會佳人?”
梨川猛然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人,還未品出驚喜,心頭闖闖快了幾拍。
院裡月華流照,拉扯著聞照林步步而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