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也許是想家了,他猜測道。
一行人走到伏靈塔,敬過白玉無尊神和三千長明燈算是入山禮。
聞照林被端寧帝賞賜了二十大板,剩下半口氣,又馬車的顛簸裡湊合養了半月,傷口還隱隱作痛,強忍完登梯、禮神已是極致。
他緊緊握拳,不透露半點喘息,抖著腿從蒲團站起,不自覺地走到梨川的身旁站著。
“接下來便是拜師禮。十殿下,你可想好拜入誰門下?”
梨川認真地聽方乞桓說話,隻覺突然肩膀一沉,聞照林竟疼暈了砸在他肩上。
“!!!”
梨川趕忙扶穩人,桃花眼睜得渾圓,求助地看向覃儒義和方乞桓。
誰知方乞桓哈哈大笑,“既如此,川兒,你可願意?”
“你倒有閒心耍嘴。”覃儒義嘴上說道,卻隻乾站著看梨川慌張。
北峰長老大步走到聞照林跟前,食指點在他眉間,不一會便說:“無妨,一些皮肉傷。”
屋子裡隻有梨川一人疑惑聞照林為何會受傷。
十皇子乃朗庚中宮嫡出幼子,傷還未好便要千裡迢迢,西至囿山,隻有一人能為。至於原委,皇家秘而不宣,方乞桓等人也對此漠不關心。
“帶他去你住處養傷。”覃儒義總算對梨川施令。
梨川乖巧地點點頭答應,明白宗老們要繼續商議事情。兩人身量相仿,他費勁地攙扶起聞照林。
方乞桓指尖一彈,神識海在梨川麵前打開。
“多謝宗老。”梨川乖乖行禮。
回到房中,他將聞照林付趴著放到床上,自己累得顧不上禮節,靠床席地而坐。
扣扣兩聲細微的敲門聲,一個白裙青邊的女童推開門,手裡端著藥碟,淡綠繩點綴著發髻。
“哥哥,師父讓我送藥。”
“他是誰?”茗玉蹲下,把藥放到梨川的手邊,看見了床上的聞照林好奇問道。
梨川用水衝好傷藥,扶起聞照林的頭,一點點喂他喝下:“他是皇子哦。”
“黃子是什麼?”茗玉也學著他壓低聲音奶奶道。
“皇子就是宮殿主人的孩子。”
“哥哥也是嗎?”
“哥哥不是,那座宮殿比兢慎殿要大很多,裡麵住得人比囿山還多。”
“他們也要修煉嗎?”
梨川不知作何解釋,便點點頭。
北峰的藥效發作,聞照林意識逐漸清明,模糊間聽到兩人談話。他現在俯趴在床上,狼狽不堪,所以不打算醒來。
“哥哥,皇子哥哥好像醒了。”茗玉說道。
“......”小丫頭遠比他想得要靈敏得多。
“小殿下,你醒了。”梨川起身,眼角彎彎笑著問道。
聞照林無法,緩緩睜開眼與他對視。蓋到頸肩的被褥傳來的氣味和眼前男孩的相似,應該是他的房間。
“哥哥,皇子哥哥怎麼不說話。”茗玉悄悄說道。
“他的家離囿山太遠,許是累了說不出話,我們自己不擾他休息。”
“太遠是多遠?”
“要翻過十幾座大山。”
茗玉倒吸一口氣,她隨師姐們在北峰采藥已覺勞累,如此看來皇子哥哥當真辛苦!於是她不再多言,從八寶囊中取出筆墨,趴在地上開始畫畫。
“我要畫個大大的宮殿和皇子。”她開心道。
聞照林閉著眼,不願計較這些“山野中人”言語上的粗陋和僭越。
梨川並未因他的漠視而憤懣,他又坐回地上偏頭看茗玉畫畫。
“我叫梨川。”他自顧自說道。
“幼時家在朗庚西北境的宿山衍昌川,我師尊收我為徒時正值三月,家門口的老梨樹花開得茂盛,便抹去了我凡家姓,取字梨。”
聞照林離開國都,初到囿山,總有些不真切感,許是梨川提到了朗庚的江山,給了他些許熟悉和安慰,他半合眼簾,悶在枕頭裡:“聞照林。”
茗玉一心兩用地聽兩個師兄說話,手裡畫著畫,想起師姐教她背得詩,隨意道:“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
他總算願意開口,梨川嘴角上翹,玩笑道:“我們名字倒是相稱。”
鮮少有人敢拿他的名字相提並論,聞照林的視線與梨川的脖頸持平,他心裡藏著其他事情,想著出神,並不計較梨川這個“野小子”所言是否僭越。
不一會,茗玉有些沮喪地將畫紙拿給梨川看,“哥哥,我畫錯了。”
梨川揉揉她的頭,見天色不早,說道:“不打緊,錯了明日再改,哥哥送你回去。”
他牽起茗玉的小手,動身帶她回北峰,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句:“若到明日,你發現墨透紙背,再難改時又該如何?”
“小殿下,再畫一張便是。”
“不如將錯就錯。”
梨川不知他為何問這些,站在原地想了想,說道:“知錯能改,是為勇也。”
聞照林不說話,梨川耐心等了一會,才帶茗玉離開。
廊道上,茗玉歪頭道:“哥哥,方才我想不起來下半句,才畫錯的。”
“什麼下半句?”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