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爾上台時,白予絳就下來了,跑過來坐在吧台邊。
“小鬆小鬆,我渴了。”笑得陽光、乾淨。
片刻,霍緋箴給她做了一杯桃子口味的蘇打特調。粉色的透明蘇打水冒著剔透的氣泡,像春天又像夏天。
“好喝!”白予絳很滿意,“可是哦,為什麼每次都隻給我軟飲?我下個月就23歲了。”
“上周是誰非要喝馬天尼,結果臉都皺起來了?”
“唔……我確實不習慣那味道嘛。電影裡都是騙人的。”
看,人和酒是有相性的,同樣的酒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而同樣的人口味也會隨時間慢慢變化。
特調被拿下去又端了上來,看起來沒什麼變化,隻是又滿上了。
白予絳馬上喝了一口:“哇!更好喝了!加了什麼?”
“白朗姆,變成桃子莫吉托了。”
“謝謝小鬆!”
“是我疏忽了,猜錯了你的口味。”
雞尾酒就像人一樣,不同的基酒不同的材料混合起來千變萬化,沒有兩個人兩杯酒是完全相同的。身為吧台調酒師,霍緋箴總是暗自在尋找飲品與眼前的客人之間的關聯,並且樂此不疲。
知道了她喜歡拿酒來比喻人,白予絳便興致勃勃地問道:“那你覺我像什麼酒?”
“蘇打水。”
聽了答案白予絳不滿意地啊了一聲:“連酒都算不上哦!”
“蘇打水很清爽。沒有酒精,卻能把酒變得更爽口也更劇烈。單喝的話……”
霍緋箴小小賣了個關子,把易拉罐裡餘下的一口蘇打水倒進小杯子裡。
“單喝的話,清淡卻非常有想象空間。”
吧台邊的另一個客人聽了,噗地笑了一聲:“小鬆,你很會說好聽話逗人開心嘛。”
“哪裡哪裡,實話實說而已。”
···
星期天的晚上客人會散得早一點,今天過了十二點就已經沒有客人了,店員們自然也可以早點下班。
摩爾倒是還沒走,她一個午覺睡到了晚上,霍緋箴出門時也沒吵醒她。睡太久了現在一點都不困。
“很晚了哦,不先回去嗎?”霍緋箴問。
“總覺得這個周末好短,一眨眼就沒了。”
“哈哈,你睡醒都天黑了吧?”
“反正不困,明天補休半天,可以晚點。”
“那你再等等我,待會一起回去。”
沒說不好,霍緋箴便低頭認真擦著吧台。
每天下班前務必把工作台收拾得乾淨整潔,這是被師父嚴格養成的工作習慣。而她也是這樣嚴格要求她帶出來的每一個學徒。
不知什麼時候外麵下雨了,沙沙的雨落在靜靜的夜色裡。摩爾把門推開一半抬頭看路燈下照出的雨線,密密斜織著。
“有傘嗎?”
“有,客人落在這裡的。”
可等她們去找的時候,才發現傘框裡空空如也。傘這東西,平常堆積好幾把,下雨時卻一把都找不著。
“剛剛就開始下了,可能都被他們拿走了吧。”
“那我們怎樣?跑出去路口打車?”
“雨不小哦。”
霍緋箴也探頭看了看天,暗沉的夜空沒有發紅:“應該等等會變小,正好我還想清一下製冰機。”
“也好。等等看吧。”
清完製冰機,雨還沒變小,倒是餘下一堆清出來的冰塊。
“反正沒事,喝一杯?”霍緋箴倒出兩杯威士忌,摩爾一杯,自己一杯,“不過畢竟是店裡的酒,不能喝貴的。”
“沒所謂,我不挑。”摩爾拿起矮杯抿了一口,裡頭加了一截迷迭香,也不賴。
打烊了的店照明關了一半,兩個人隔著一個吧台,喝著最便宜的威士忌。一片寧靜之中,能清楚地聽到外頭雨落下的沙響。
霍緋箴一手撐在台邊,一手拿著矮杯,靜靜看著她經營了四年的店麵。過了好一陣半似在自語:“像這樣打烊時,一個人在店裡待一陣,是我很喜歡的時候。”
“哦?那我豈不是打擾了你的獨處時光?”
“不會啦。”她笑道,“偶爾有人陪也不錯。”
過於安靜了,霍緋箴點開了音樂,把音量調小,緩緩地,音箱流淌出沉吟般的鋼琴樂聲,如思緒萬千。
摩爾放下酒杯,杯裡冰塊動了一下:
“你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嗎?”
“不知道。聽起來好……”後麵的形容詞歸納不出來。
想不出來就不想了,正打算看看曲名,摩爾就說了:
“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
“原來是大師作品。”
霍緋箴不是對古典音樂音樂有多了解的人,她當然不知道《月光奏鳴曲》除了沉鳴低訴的第一樂章,還有輕快的第二樂章,以及悲憤沸騰的第三樂章。截然不同的三個樂章,矛盾卻統一。
5分16秒長的曲子,聽完一遍,霍緋箴又點了重播。
又再聽了一遍,摩爾才說:“你剛剛說,聽起來好什麼?”
“好……”這回想到形容了,“好像沉到了湖底。”
“嗯……你聽懂了。”摩爾捏著杯子聽著音樂,“我也覺得跟月光沒什麼關係,據說一開始這曲子沒有名字,是後來彆人給起的。”
再仔細聽——即使有月光,也是陰冷的,蒼白的銀色,孤獨照著那幽暗的凍湖,湖底永恒封藏著絕望的情'欲。
當然,這種話最好彆說出來,各人自有各自的體會,就像對馬天尼的印象一樣。
“你喜歡這曲子?”霍緋箴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