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可以聽懂。

安懷之張口欲言，想裝作什麼都不懂，想質問她在說什麼，想說“我聽不明白你認錯人了”，但視線觸及她眼底的認真和冰冷，他說不出任何話。

他放開了竹苓的手腕。

竹苓心中一瞬間慌亂至極，她瞪大眼睛，“懷之哥哥，她，她在說什麼啊！”

安懷之垂眸，深深看她一眼，而後彎唇笑著將背在身後的珍珠項鏈拿出來，小心地戴在她的脖頸上。

他說，“阿苓，你先回去吧，我晚點跟你解釋。”

竹苓回頭看一眼殷若晴，又轉過頭來看著安懷之，她看著他眼中的溫和笑意，最終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而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安懷之靜靜看著她的背影。

他轉頭問殷若晴，“蓬萊的小仙子？請問你想怎麼處置我呢？”

殷若晴卻不回話，她隻用行動告訴他。

海邊驟然風起，好像太陽下落的速度也在變快。

安懷之後退半步，卻隻見殷若晴手腕翻轉，一聲驚雷炸響，讓他心中一顫。

水袖起，在空中變作透明的水鏈，漸粗，要纏繞住他的手腳。

安懷之瞳孔驟縮，來不及多想，轉身欲跑。然而殷若晴的速度太快了，她不會有半點兒廢話，連解釋也不會施舍，認定了要將他縛住。

幸而水鏈沒有穿過他的身體，隻是緊緊鎖住他的身體，讓他在原地不能動彈分毫。

他用力的掙紮，卻越掙越緊，讓他開始疼痛呼氣不暢。

他被迫安靜下來，抬頭看她。

“我並未做過任何惡事，即便是蓬萊的仙子，也不該一句解釋都不聽，便要將我置於死地吧？”

殷若晴沒理他，抬頭看一眼天色，喃喃:“還需要些時間。這種事，真是麻煩。”

沒做過惡事的鬼怪不能直接斬殺，卻又因為要維護天地道法必須要將其斬除時，便要借自然之力，兩相消抵。

往往需要很長時間。

她施舍般將視線轉回他的身上，“師父說，逆天道而行，不可為。”

安懷之眼睛微微睜大，“什麼才算是違逆天道！我既生於這世間，便是天地認可，何來逆天之說！”

“我不過短短十年壽命，貪求一點人間之情，這便是錯誤嗎？”

“何況我與換麵之人你情我願，在天地間立誓，他給我十年壽命，我讓他重新做人，又關你蓬萊何事！”

他緊緊盯著殷若晴的眼睛，好似很不甘心。

然而，殷若晴隻給他一句話，便叫他卸了渾身的力氣。

她說，“鬼怪本就低人一等，何談交易？何談你情我願？何談天地認可？”

安懷之似乎是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但他早該猜到的。

“既如此，那到底是人的規則，還是天地的規則？到底是逆天而行，還是逆人而行？”

殷若晴看他一眼，沉默。

她不知道。

師父說這是天地之法，可師父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搞不懂，便隻管聽師父的話好了，總歸不會妨害自己。

她便不再開口，隻靜靜看著烏雲聚集。

安懷之知她不會再有絲毫動搖，卻恨自己一點兒能力都沒有，隻能等死。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用力的掙紮徒勞無功，反而讓他筋疲力儘，渾身狼狽。

直至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才開始乞求，開始嘶吼，開始毫無體麵地怨恨。

直至殷若晴喃喃一句“時間差不多了”，他猛然抬頭，閃電一瞬照亮他慘白的麵容。

驚雷炸響，大雨傾瀉，有雨化作利箭直刺而來，在他驟縮的瞳孔中一瞬變大。

生死便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