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者”Custos 埃裡薩斯精神……(1 / 2)

埃裡薩斯精神病院,自我在上周的夢中發出癡狂的囈語聲後,便被送到了這裡。

那是一個陰雨天,我蹲在泥濘的街道中央,手腕被冰冷的環狀金屬固定在一起,生鏽的鉸鏈隨著我的每一次輕微移動吱吱作響。空氣的灰燼填滿了我的胸腔,我像貨物一樣,被裝進帶有欄杆的車廂。如待宰的牛羊般,被運輸往屠宰場。

我就是以這樣狼狽的姿態離開我棲居的舊籠子,我從血緣上應該稱之為父母的房子,我一切夢魘的根源,我無數次在苟延殘喘中試圖逃離的地方。

房屋逐漸被烏雲吞噬了輪廓,在我遊離的目光中老化褪色,我發現自己的嘴角正在以不正常的角度上揚著,以我目前所能進行的一切事物表達著諷刺。

我以為我耗費無數精力的忍耐,蜷縮在角落裡反複咀嚼無力感的付出,能為我挽回些什麼,至少能夠使我在滿十八歲後體麵地離開。但顯然,我錯了,並且從未錯得如此徹底。

十七年零九個月已經是我所能堅持的最後限度,我在山崖上的最後一次起跳,未能幫助我走出悲劇的儘頭,而是跌落進暗無天日而無法感知深度的淵流。

身為渺小者的我被送進了一座宏偉的建築物前,我的目光在這灰白色的牆體上雕刻。那些被口罩遮去醜惡麵龐的人們,將我拖離建築的表層,灰白高牆打造的誘人飾麵如舊油漆般由外而內逐片脫落。

他們拉開塗鴉著我的名字,“傑西·坎林”的房門,將我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推攘進房間。巨型探照燈刺痛了我早已習慣於黑暗的角膜,我能夠感受到,卡在喉嚨裡的,純白房間的窒息感正在緩慢地潰爛,他們卷曲著嘴唇用最刻薄的聲音低念出我所深惡痛絕的姓氏,像將殘渣剩羹倒進牲口棚般,將裝有藥片的藥盒甩在我的床上。

這些邪惡的白色小藥片似乎承擔了世間的所有罪惡,成為了痛苦,不堪,與憤怒壓縮後的集合。鬥爭精神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被擱置了,我咬合僵硬的牙齒碾碎了輕薄的糖衣,用舌頭將這碎片的地獄頂進後牙槽。在他們所能觸及到的監視空隙,將這粉碎的藥片連同支零破碎的希望一同衝進廁所。

絕大多數時間裡,我隻是坐在床上,坐在這一片沒有實感的純白之中,無處躲藏,無事可想,將呆滯的目光投擲在地麵上,隨著地磚拚接的縫隙中唯一一點黑色延展。

不知始於何時,那條黑色直線末端與牆壁的銜接點徒然變寬,以一道溝壑的身份清晰可見,作為突兀的存在感觸動了我的心臟。我伸出手指緩慢地向前方試探,我甚至允許自己對此抱有童稚般的幻想,似乎寄居在大腦中光怪陸離的願景能夠打敗乏味的真相。

事實上,這隻是一塊鬆動的地磚,而諷刺的是,現在的我居然沒有東西可以用地磚來遮掩。我甚至說不清楚每天揭開那塊石磚的意義所在,也許是不甘屈服的卑微期待,頭腦開始我的臆想投影進眼眶。

鬆動石磚下那片潮濕的黑色土地,在幾天之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凹陷,其內部空間在能夠容納幾個人後突然停止生長。

我沉迷於這具象化的渴望,沉溺於假裝自己擁有這純白房間中的庇護所,深陷於假設自己的指尖能夠沾染地獄之外的土壤。

縱使眼前的一切是多麼的逼真,和出乎意料地符合我的期望,我仍然清楚地告誡自己,它們的本質隻是我在絕境中的瘋狂。

因為在我逐漸模糊的記憶中,除去揭開白色磚塊的動作外,秉承對這唯一深色區域的敬重,我從未靠近過地磚下麵的深色土地。或許偶爾殘留在指縫,散落在被單的深色浮土令人困惑,但我的記憶不可能被篡改而出錯。

我早已放棄了在災難般的現實中尋求庇護,我對幻境如此墮落和放任,以至於當我從地磚下的狹小空間中發現我的父母時,我並不感到驚訝,似乎是多年的磨難損傷了我的神經,那一刻,我肆無忌憚,劍拔弩張,我完成了我多年來的願望,像是完成了本世紀最偉大的壯舉。我將自己身上唯一的尖銳物品,一支鉛筆,插進他們的胸膛。

我厭倦了對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付有責任,那一刻,我隻想像一個真正的孩子那樣囂張。因為毋庸置疑,當幻境消失的那一刻,那隻鉛筆很可能隻是被鑲嵌進鋪滿海綿的牆上。

接下來的一周裡,沒有任何藥物被送往。送到我手中的隻是一份宣布我已治愈的診斷證明。我不相信自己得到了上帝的眷顧,因為沮喪與失望膨脹著填充了我命途多舛的過往中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