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李映霜因采訪慰安婦深……(2 / 2)

“後半夜,我被抬到一個屋裡,還有七八個女孩,擠在一張床上。她們就那樣看著我,也不說話。後來,有個比我大一點的女孩,過來把我抱到了她旁邊,給我用水擦了擦身子。我叫她大姐。”她顫抖著手,看向李映霜,“姑娘啊,你們拍了這個東西,能在電視上播嗎?”

李映霜看著雷婆婆,她愣了一下才說,“如果您和您的家人同意的話......”

雷婆婆閉上眼,淚水流了滿麵,她搖了搖手打斷李映霜,“我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怕人笑話了。你們播出去給人看,得給我們討個說法啊。”

她將手伸向身後的兒子,方先生趕忙握住她的手,掌心裡粗糲的皮膚摩擦著他的心臟,他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擦了擦眼淚。

“兒啊,我要是走了,你替我,去和日本人打官司去,不然,我死了也不瞑目啊。”雷婆婆伏在兒子的懷裡,泣不成聲。李映霜和唐棠站在一邊,也止不住地流下淚來。

過了一會兒,雷婆婆喝了些水,勉強平複了情緒。

“我在那裡,待了一年多。每天白天,隻有我們和一對夫妻,是兩個日本人,專門看著我們的,也給我們做飯。到了下午,那些日本兵就在屋外排著隊,他們叫我們‘二十九’。”雷婆婆頓了一下,“當時,有個女人懷孕了,孩子流下來,滿地都是血。他們嫌臟,把她拖到院子裡,用刀紮她的身上,她拚命地求饒,聲音裡好像都有血。沒過多久,她就沒聲了,我們躲在屋裡,沒人敢出去救她。第二天一早,我和那個大姐出去一看,她身子都硬了。”

很多年以後,李映霜在深夜將這段話複述給一個一直都不理解她為什麼執著於慰安婦和勞工賠償案件的朋友。她喝了些酒,眼神迷離,甚至語氣都有些飄乎,“那個時候我在想,我一定,還她們一個公道。我一定不能忘。”

“那樣的日子,我過了一年多。有一天,那兩個日本人的孩子生病了,女人抱著孩子出去看大夫。我在院子裡曬衣服,那個男人就走過來摸我。”講到這裡,雷婆婆停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這時候,大姐走過來,和他說,我太小了,沒滋味。她就把那個男人拉到屋裡去了。轉身之前,她給我比手勢,讓我快跑。”

雷婆婆的眼淚仿佛已經流儘了,她的眼眶通紅,聲音嘶啞,“然後我就從後院的矮牆爬出去,我才知道我是被抓到了我家附近的一個山上,然後我就拚命的跑,跑到山下的一個莊子裡,找一戶人家躲了一晚。第二天,那家的女人把我送回了我家。我娘,在家已經哭瞎了。”

半晌,靜靜無言,他們唯有沉默,大家心照不宣地不再說那個勇敢的女孩,在雷婆婆走後會遭受什麼,他們不敢想象。

一番話說完,老人用儘了全身力氣,不住不覺之間,日色漸漸地暗了,李映霜和唐棠收拾好東西,起身告辭。

她們走出雷婆婆家的小院,望向屋子裡,日暮下的老人,她站在門邊,佝僂的身體仿佛是一個記載了那段屈辱的曆史的符號,可是那樣沉重的國難壓在一個少女柔弱的肩頭,足以將她的一生壓進深淵地獄。

不是第一次采訪,但是今天,她們兩個什麼都沒有問。

公交車上,唐棠抱著手裡的攝像機,檢查著今天的錄影。屏幕裡的雷婆婆眼含熱淚,唐棠忍不住鼻頭一酸,一顆淚滾下來,她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眼淚,低著頭強忍哭意。

“你知道嗎?其實到今天為止,慰安婦的案子,中方很少勝訴。”唐棠淚眼模糊地看著路邊的小攤上一群剛剛放學的小學生正在說笑著等一鍋新出爐的糖糕。

李映霜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有些艱難地開口,“我知道,證據不足。我們拿不出完整的證據鏈......”

“他們把那些女孩都殺了......”唐棠想起自己看的資料裡描寫的,日軍從每個地方撤離之前,都會殺死慰安婦,將慰安所燒毀,以銷毀證據。

李映霜心裡像揣著一塊大石頭一樣,墜得她喘不過氣,見唐棠哭了,她故作輕鬆地笑了一下,“沒事兒寶貝兒,證據嘛,等我穿越回去,保證給你帶一大堆回來,保準都是一手資料!”她從口袋裡抽出一張麵巾紙,替唐棠擦了擦眼淚。

“胡扯什麼!”唐棠被她氣得笑出聲來,被迫中止了悲傷。

李映霜見她笑了,也就咧嘴一笑。

短暫的輕鬆過後,兩個人的情緒還是低落,“你說,下周,咱們能贏嗎?”唐棠已經把攝相機放回了包裡,她看向窗外,黃昏中一棵棵並排的梧桐樹在她的眼前一閃而過,漸漸被飛馳的車甩在身後。

“能吧。能。”李映霜在心裡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卻不願意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口。兩個人心照不宣,未知的一切都有希望,在此時此刻,她們隻願意相信中方會贏。

深夜

寢室裡,舍友已經睡熟了,李映霜盤腿坐在床上,膝蓋上放著電腦。她沒開床頭燈,電腦微弱的光在黑夜裡有些刺眼,過了一會兒,她保存好整理完的文件,放下電腦,抬起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頸。然後她困倦地脫下外衣,將電腦合起來放在腳邊,蒙上被子睡了過去。夢裡是下午采訪時的場景......

一周後

從回去的第二天開始,李映霜和唐棠就沒日沒夜地泡在圖書館裡,翻查有關慰安婦的資料。這天好不容易見到唐棠在宿舍,舍友打趣她道,“這是被李映霜傳染了?”

唐棠沒應聲,她秀氣的眉頭擰在一起,神色凝重地看著電腦屏幕上日本最高法院宣判關於慰安婦和中國勞工案件中方敗訴的黑色加粗大標題。

突然,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考。

“唐棠,李映霜被書砸暈了,她頭上流了好多血!”對麵的人一句話把唐棠炸了個五雷轟頂,她蹭地站起來從桌子上抄起包,“你們現在在哪?我過去找你們!”

“我們在救護車上呢,第一人民醫院,你快來!”對麵的人聲音裡都帶上了哭腔,救護車上的儀器刺耳地想起來,唐棠的手機掛在手上,她來不及多想,奮力朝校門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