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霜在屋裡呆了幾日,哭了幾場,心裡既委屈,又冤枉。想起那天從雷婆婆家出來,她與唐棠說,“要是能穿越回去收集證據就好了。”她不禁痛哭流涕。
“蒼天呐,這不過是小女的一句戲言。她欲哭無淚,她要是死了,她媽咋辦,雖然她在家天天宋如女士嫌棄,但是她這麼天真無邪燦爛活潑的小孩陪在宋如女士身邊,總比小狗小貓好玩吧。
還有王八和唐棠,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得哭成什麼樣。還有她的貝貝和發財(女主養的兩隻多肉)沒有她的愛心澆灌會枯萎的。
李映霜把自己用被子卷起來,躲在黑暗裡默默流淚。
突然,她腦海中靈光一現,蹭的一下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她走到鏡子前,注視著自己現在的身體。原主與她長得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是毫不相乾。她的長相隻能說得上清秀,勝在身材高挑。原主卻是身姿瘦小,容貌昳麗,氣質嫻雅,是個標準的江南美人。
她想起這幾年很火的穿越小說,那些意識穿越的主角,在種種契機之下,還能回到現代社會,如果她在現代還活著,隻是昏迷了的話......在模糊的記憶裡,架子上的書是從高處落下來砸到她的,腦乾在後腦,所以維持基本生命體征的神經組織應該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想到此處,她的精神為之一振。
“小姐,那個日本人來了,老太太和四奶奶都在前廳呢,您快去看看吧!”月桃慌裡慌張地跑過來,還沒進門就急急地說。
李映霜聞言,瞳孔震了一下,隨即,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沒事兒,給我梳妝。”
“去叫哥哥了嗎?”李映霜仰起脖頸方便月桃替自己係上旗袍的扣子,她用手將頭發在腦後用蕾絲紗巾挽了一個鬆散的髻。沒有功夫多想,她被迫進入了狀態。
從原主的小院到前廳有一段長長的青石路,李映霜走在路上,迅速地在腦海裡將已知的信息整理了一遍,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佐藤此人自大而自負,卻又自卑,他幼年時喪母,父親不近人情,讓他在成長的過程中一直渴望得到彆人的關注和愛護。但是在學校,同學的家世背景與他相似,一群地位顯赫的少年在一起,他的天資並不出眾,所以在學業上並未取得什麼令人矚目的成就。後來他出國留學時,同齡人很多都進入了軍隊供職,等他學成回國,從軍的蛋糕幾乎已經被瓜分殆儘。所以,他並非反戰而不想粘手軍隊,而是害怕重現當年在學校被碾壓的淒慘局麵,才原則從軍。
因為害怕輸,所以給自己開辟了一條新的跑道嗎?李映霜想起自己曾經讀過的一些介紹反社會人格的資料。而佐藤的性格,就目前她接收到的信息來看,確實是以消極方式對抗焦慮的典型代表。
雖然書中並未告訴李映霜應該如何應對這類人,但是她卻因為在現代學到的知識,稍稍地減少了一點對未知的恐懼。她不了解這個時代,民國,那是一個隻在史料、教科書、小說和影視作品裡時代。而她對這個時代的悲慘、痛苦、恐怖、蕭瑟、繁華、嬉笑怒罵,一無所知。
踏進前廳的時候,李映霜忍不住用手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緊張之餘,她想,電視劇誠不欺我——日本的憲兵圍著前廳站了一圈佐藤坐在上首,李老太太坐在左邊的客椅上,四姨太站在她身邊,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身體卻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我應該說什麼?李映霜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她聽見自己笑了一聲,雖不如鳳姐般爽朗,可是這輕快的聲音在此刻卻突兀又不合時宜。
佐藤抬起頭,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女孩。他笑了一下,想起他在美國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那是一個夏天,他和同學一起去爬山,卻不慎與同學走散了。天色漸暗,他在美國最崎嶇險峻的山路上,心驚膽顫,就在這時,在路上遇見了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手挽著手走下來,女孩歡快地走到一棵樹前摘下一片葉子,對男孩說,“看,我做的路標,真的很有用吧!”男孩沒說話,隻是衝著那個女孩笑。佐藤看著兩人,心裡生出來了一陣羨慕——他很少與人如此輕鬆愉快地相處。
“Excuse me,sir,are you lost?”女孩的嗓音軟軟的,佐藤感覺自己的心臟上落下了一片羽毛。
“If you would like to,we can come down the mountain together.”原主溫和地看著這個和同齡的年輕人,麵帶笑意地邀請到。
佐藤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小霜,彆嚇到人家。”張廷禮走過來,將原主拉到自己身後,略有些歉意地對佐藤說,“Sorry,sir,it’s my wife who is rude.”
聞言,佐藤抿了一下唇,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嫉妒,“Thanks very much,I miss my way really.”
聽到二人的交談,原主有些不好意思,她嗔怪道,“誰是你妻子!”
看著原主臉上的紅暈,張廷禮心情大好,輕輕地將她摟進懷裡,憐惜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在我心裡是。”
聽著二人的對話,佐藤被陰影遮住的嘴角突然彎了一下,還沒結婚麼......
三人的下山之路因為有了一個格格不入的佐藤而變得沉默,分彆的時候,原主和張廷禮和佐藤道彆,他站在原地,看著年輕的情侶漸漸遠去,兩個人用中文輕快地商量著晚飯。“不要吃青菜,東坡肉熱一下就好了,你再給我做鬆鼠魚好不好。”女孩撒嬌般地拽著男孩的袖口。男孩卻有些無奈,“晚上吃這些太膩了,你腸胃不好,給你煲個湯好嗎?明天做魚......”
聲音消失在街角,佐藤舔了舔下唇,他突然有些好奇,東坡肉是什麼味道。
思緒拉回現在,眼前的女孩與當年相比,好像已經成熟了許多。佐藤知道,李映霜在自家的公司做出了一番成就,她不是溫室裡的花朵,而現在,他笑了一下,他隻想嘗嘗,這枝長滿了荊棘的薔薇花,究竟是什麼味道。
“佐藤先生,您今日到訪,有些事,我們不妨開門見山地聊一聊。”李映霜走到佐藤的右首坐下,後來的很長時間裡,她回想起自己當時的反應,還是想不通自己那時候為什麼會那樣,毫不膽怯。
也許是因為五千年的文化底蘊,是先祖們代代流傳的中華骨血,是對民族的文化信仰,是嚴寒中不屈的精神在閃光。無論是什麼在支撐著她,李映霜沒有退卻,她平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個陰冷的如同毒蛇一般的日本人,靜靜地坐在那裡。
“李小姐,對於日前我的手下誤抓了貴堂兄的事,我表示萬分的歉意。”佐藤假模假式地向李老太太和四嬸娘微微低了低頭。
四嬸娘死死地瞪著他,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被抽走了,她終於癱倒在地上,不住地,無聲地哭著。
這時,月桃走上前來,給四個人各上了一杯茶,又將四嬸娘摻扶到椅子上坐下。
李映霜端起茶杯,用杯蓋撇去浮沫,“貴堂兄,能這麼用嗎?”她在心裡暗戳戳地腹誹。
過了一會兒,她喝了一口茶,才抬起頭對佐藤說道,“您的條件我們已經清楚了。”我兩隻耳朵都聽到了,她在心裡補了一句。
“佐藤先生,您既調查過李氏,就應該知道,先母死於日本特情人員的槍下。”她慢慢地開口,對上佐藤的視線。“絕對不能慫,李映霜,頂住!”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又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佐藤詭異地笑了一下,“那映霜小姐是願意嫁給我,成為我們佐藤家族的成員了?”聽著他如此親密地稱呼自己,李映霜心裡直犯惡心。
她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佐藤先生,我們素不相識,您又何必強人所難。”丫的,不就是想娶了原主好搶李家的錢嗎?給自己找什麼遮羞布,醜的像個蜥蜴還來禍害人家姑娘,我呸!李映霜在心裡惡狠狠地罵了佐藤一頓,長呼出一口氣,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麵上。
聞言,佐藤露出了一副傷心的模樣,“映霜小姐不記得我了嗎?幾年前在美國,您曾在黃石公園幫助過我,當時我迷路了......”
李映霜在原主的記憶裡仔細扒拉了半晌,才勉強想起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她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原主救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日本人兩回,真是現世的農夫與蛇,東郭先生與狼。
她強壓著自己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抬頭看了佐藤一眼,“佐藤先生,時間有些久了,我記的不是太清楚。不過,如果果真如你所說,看在我曾經救過您兩次的份上,可不可以先讓我們把堂兄接回來。是他無禮在先,我們李家願意向您賠償精神損失。”說到這裡,李映霜都忍不住有些好奇這個不要臉的日本鬼子會作何反應。
佐藤看著眼前的李映霜,突然就改變了主意“抱歉,映霜小姐,李氏實業的航運生意在遠東都赫赫有名,我很想和你們合作,卻也不會像強盜一樣強迫李氏實業。貴堂兄被抓的事我也是剛剛知道,來之前我已經訓斥了我的手下,他們的行為並不是我指示的。憲兵隊還在調查,等調查結束,貴堂兄馬上就可以回家。”
一番話說得像是背出了一段他很熟悉的台詞,而事實正是如此,佐藤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中國有句古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如果我沒記錯,中國人還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映霜小姐救了我兩次,我願意在此後一生一世照顧映霜小姐,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聽他說完,李老太太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畜生!”她狠狠地啐了一口,死死地瞪著佐藤。日本人害死了她的女兒女婿,還想讓小霜嫁給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一輩子養尊處優,氣狠了也隻憋出這樣兩句話。聞言,佐藤還未說話,跟在他身邊的秘書卻掏出了槍。
李映霜擋在李老太太身前,她的聲音冷下去,“佐藤先生,我有自己的愛人,如果您真的想感謝我,就請您讓手下放人。如若不然,五步之內,吾請得已頸血濺汝而已。”危機之下,九年義務製教育的魔力大發雄威,一句半文半白的拽文唬了佐藤一下。
他愣了半晌,才明白李映霜的意思,隨即安撫地笑了笑,“我並沒有逼迫你的意思,隻是貴堂兄涉嫌持凶傷人,我也無權乾涉憲兵隊......”
這話一出,四姨太又哭起來,李映霜捏住自己的眉心,她的身子晃了一下,甚至有種破罐破摔的衝動。
眼見著自己的目的就快達到,佐藤或許是也覺得不好逼得太緊,於是起身告彆。“希望您可以好好考慮。”說罷,他站起來按照西方的禮節向三位女士欠了一下身,帶著日本憲兵離開了。
李映霜終究還是嫁給了佐藤。
那日佐藤回去之後,沒過幾天,竟讓人押著李博書回到了李家老宅的門前。原主的記憶中,他本是一個俊秀文雅的青年,如今身上卻滿是鞭痕和血汙,有些傷口已經結痂,有些卻還在流血。
正所謂母子連心,四嬸娘看著他這樣,登時就哭出了聲。可還沒等李家人說話,那些日本人卻又將李博書帶走了,。
“你們放開他!你們不得好死啊!”四嬸娘哭倒在地,掙紮著就要撲上前去阻止他們帶走自己的兒子,那些日本人也不阻攔,隻是粗暴地將李博書推搡上車,又當著四嬸娘的麵在車上狠狠地抽了李博書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