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外,清姑看了一眼莊肅的兩列侍衛,停住腳步。
“下官有官職,非詔不得進禦書房,隻能送公主到這裡了。”
她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程謹夢,自從清醒後她便一直精神不振,江院使午後過來搭過脈,也直搖頭,吩咐好生休養。
程謹夢默默點頭,明公公在禦書房外候著,她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踏進禦書房時,一名身著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與她三步之遙擦身走過。
那人和程謹夢打了個照麵,立馬將官帽壓低,謙卑地躬身退了出去。
刑部尚書趙成。
程謹夢也匆匆低頭,掩住自己的神情。
龍涎香的味道刺鼻,她才進裡間便立住不動了。
“孤聽說你要見他?”
蕭承禮抬手將剛寫好的朱批扔到一邊。
“此人屢次冒犯孤和我朝命官,還妄圖潛入大牢將你帶走。如此,可是承認此人所為是典國指使?”
程謹夢隻覺得胃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剛剛硬吞的幾口粥和著澀口的湯藥一起就要吐出來。
“希爾那的確忘了與此人有何關係,但他既是典國人,不如由希爾那來為陛下詢問他。”
蕭承禮眯起眼睛,手指有節奏地在案上敲擊著思索:“公主忘得正巧,既然傷勢大好,也容孤問一句:遇襲那夜,發生了些什麼,公主可還記得清楚?”
程謹夢幾乎是立刻回了話:“當晚事發突然,隻覺得背後刺痛便已人事不知。近來也總想回憶當時的細枝末節,可未能如願。”
蕭承禮點點頭:“若沒彆的事,公主先去歇著吧,審問的事情,明日再提。”
他又拿起一本折子。
程謹夢眉心一跳,莫不是自己說話露了馬腳?
“可……”
蕭承禮手一揮,止住她的話頭。
這皇帝一定有什麼事兒,她人都在這兒了,怎麼也不著急把那黑衣少年招過來讓她直接問?
今日顯然解決不了什麼名堂出來,程謹夢自討沒趣地草草行禮告退。
抬起頭來卻被一處吸引住目光。
“又怎麼了?”
好家夥,動作稍微卡殼一下都能被發現異常,也不知道她那個病秧子未婚夫和這個皇帝誰更不好惹一點。
程謹夢小手一指:“這個小玩意兒陛下怎麼擺在禦書房裡?”
蕭承禮皺著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朝自己書案一角看了一眼。
那裡擺著個墨晶石雕的錦鯉,形狀流暢自然,線條柔和而富有張力,讓人不由得想要伸手觸摸感受它的質感。
“典國進貢的小玩意兒,孤覺著新鮮,擺上有何不妥?”
“這是浴蟲,典國人都拿它擺在浴池邊,就是裝飾的小玩意兒。”程謹夢大著膽子上前仔細瞧了瞧,又接著道,“咦?它身上應該還會刻一些祈福的文字的,這隻怎麼沒有?”
明公公看著蕭承禮霎時間黑了的臉色,叫苦不迭。
姑奶奶哎,行行好彆說了。
蕭承禮默默將手中的折子放回原處,道:“孤隻覺得當擺件有意思,但上頭的刻字不通其意,便覺不安,讓工匠給打磨掉了。”
他說得認真,以至於程謹夢都不好意思笑。
“通常都會刻一些煥然一新之類的詞語,寓意著滌瑕蕩穢,洗心滌慮。”
程謹夢越說越興奮,恨不得上前將那浴蟲拿在手上把玩一番。
連博物館裡都沒有,隻出現在文獻中的古物現在與她的距離如此近,這種興奮的戰栗感,誰懂?!
“呃……其實那也隻是典國的習俗罷了,這小蟲都已經進了南朝,那當然陛下如何用,都聽陛下的……”
蕭承禮真的很喜歡這樣一言不發盯著人看,程謹夢的興奮勁被當頭一潑冷水,囁嚅著站回剛才的位置。
“清姑在外頭等著吧,讓她來陪公主回去。”
一旁的宮人見蕭承禮舉起案上的空杯,立刻將新茶滿上。
程謹夢猶疑地最後看了一眼垂眸品茗的蕭承禮,退出了禦書房。
明公公一張老臉皺成一團,隻望蕭承禮那杯茶彆太燙。
才想到這,蕭承禮手中的茶盞便當頭砸下來。
“廢物東西,你跟孤說希爾那公主必死無疑,此女不見得是希爾那公主,你現在還有什麼新詞來狡辯?”
“奴才失職,奴才該死,陛下可千萬不能因為奴才犯的錯,氣壞了龍體啊!”
*
“陛下今日見過公主後,在禦書房大發雷霆,不知所為何事。”
江宏例行為李越診了脈,此刻正一一將用過的工具收回藥箱。
他接著道:“今夜開始王爺的方子得多加一味藥,可能會更苦一點。還望王爺多多擔待。”
李越虛靠在太師椅背上,閉著眼睛幽幽一哂:“我還有什麼苦吃不得?”
“王爺,小不忍則亂大謀。”
“說得正是。”李越微微睜眼,“公主那邊,就有勞清姑多陪陪了。”
江宏背起藥箱告了個禮:“王爺放心,就是那藥渣……”
才起了個頭,江宏就見到李越抬手製止他接著說的動作,心下了然,抱拳再一禮,皆在不言中。
李越目送江宏離去,不多時,按新方子煎的藥就被端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