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謹夢不知道此刻進禦書房還有沒有命出來,但她知道如果不進去,那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禦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像一頭猛獸朝她展示自己的獠牙。
開門的是明公公,他沒有出來,站在陰影裡,襯得臉有些灰白,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盯著她。
求生欲在程謹夢的體內如同一顆落雷炸開,五臟六腑頓時湧出一股暖流。
她不知道這是否就叫勇氣,隻定了定神,朝明公公笑道:“我忘了有件事得請教陛下,故而折返,還望陛下恕罪。”
蕭承禮的身影被明公公擋在身後,張望無門,隻乖巧地在原地站著。
明公公猶疑不定,回過頭朝身後看了一眼,才轉而與她說道:
“公主哪裡的話,陛下雖日理萬機,但也不差公主這一會兒的。”
程謹夢覺得臉上發僵,笑肌酸痛不已。
“如此,希爾那便叨擾了。”
蕭承禮還是剛才的姿勢,對她的貿然折返未置一詞,隻道:
“明公公,給公主重新添杯。”
程謹夢慌忙道:“不必如此,希爾那說完就走。”
蕭承禮輕輕眯眼,半晌才道:
“哦?不知公主還有何所求。”
程謹夢眨眨眼,表情天真又無辜。
“陛下忘了您抓來的那個黑衣人,之前說好了,要由希爾那來詢問的。”
蕭承禮一頓,語帶不爽。
“此事已交由刑部,公主無需掛懷。”
“刑部也找不到舌人,難不成卷宗都是胡謅的?”
“你!”
程謹夢努力表現出一副不怕的樣子,繼續道,更何況,若不出所料,那人本就應該是希爾那的隨從,希爾那慘遭橫禍,孤身苟活,淪落到在南朝皇宮孤身待嫁,沒有人與希爾那說家鄉,實在令人難過。”
她的手藏在袖中,將掌心掐得發白,幾乎要劃開幾道口子出來。
這一切串在一起突然解釋得通了,開始帶那少年來見她是懷疑她並非希爾那公主,而現在他已經不在乎了,自己是真是假,他都不會讓自己活過下個月十六。
現在她隻有一個疑問:為什麼?
*
烏烏叼著櫻桃糕,在宮內橫行無阻,繞了一大圈才翻進一處宮闈。
不遠處便是正宮門,牌匾上筆走龍蛇幾個大字,碧瑤宮。
水池假山,亭台樓閣,錯落有致,一名百媚千嬌的宮裝麗人俯身抱起烏烏,立刻便注意到了它嘴裡叼著什麼東西。
“烏烏,你這皮孩子。怎麼又出去吃這些甜膩之物。”
她騰出一隻手要去搶,烏烏哼哼唧唧不肯就範。
一來二去她不耐煩,揚聲喚道:“喜雲!”
“寧妃娘娘。”一名宮婢疾步走來,離水池老遠就站住不動了,行禮道。
“快給我把這小畜生嘴裡的東西拿出來,真是不讓我這個做娘的省心,整天魚蓉鮮蔬伺候著,還要出去胡亂偷吃。”
寧妃頗為不耐地讓喜雲來將貓兒抱走,卻在喜雲抱離之時一眼看見烏烏伸展的爪子上一道紅痕。
“等等。”
她托過一隻貓爪仔細看了看,烏烏不習慣,黏黏糊糊地喵了兩聲。
“小崽子,出去打架了?”寧妃眉間輕蹙,說不出的嬌媚,“連隻貓兒都看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它仗著碧瑤宮的名頭在外頭作威作福。”
輕歎一聲,目光落在那顆櫻桃糕上,“罷了,性子已經養這麼野,再換一個騶人過來馴,馴好的重賞。”
“是,娘娘。”
“喜雨人去哪兒了,讓她去小廚房做些糕點,我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
簟紋熏籠裡燃了程謹夢最不喜聞的鬆柏香,南朝皇宮裡用的鬆柏香總有股煙熏氣,她聞著嗆得很。
可此時也不敢發作。
“太後娘娘聽聞希爾那公主領了個男人進了延寧宮,深表痛心,特命奴才多加看護,以防不測。”
程謹夢怏怏地坐在主位上,看了看殿中,左邊跪著個蓬頭垢麵的少年,右邊站著個趾高氣揚的嬤嬤。
“這位……”
那嬤嬤揚起下巴:“殿下叫我蘇嬤嬤便可。”
程謹夢擺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蘇嬤嬤,那你現在是……一定要看著我問話是嗎?”
“回殿下的話,太後娘娘說了,殿下不懂南朝的規矩,早前便不知輕重留宿王府,若不好生看管,唯恐殿下釀成大錯。”
程謹夢在心裡白眼快要翻上天,一口鬱氣堵在胸口出不來。
她定了定神,打算直接把這個蘇嬤嬤從視線裡馬賽克了,轉頭對著地上還跪著的少年,用典語道:“我遇襲傷著了頭,很多事情記不清了,但那日在大牢裡,我見你的反應,想必你我是舊識。”
少年忽然聽得她對自己說話,目光一亮,再仔細聽得語中含義,怔忡片刻,眼眶隱隱泛紅。
“公主,你不認得屬下也無妨,屬下名金川,從小跟著公主長大。”
金川……
這個名字在程謹夢的齒間轉了一圈,有些什麼東西在腦海中稍縱即逝,她來不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