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還在高抬著頭顱,絲毫不介意自己半句也聽不懂,但程謹夢總覺得這個場麵怪怪的。
她清清嗓子,問道:“那我問你,那日遇襲,你在哪裡?”
金川的眉眼有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一時半會兒程謹夢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那日屬下並未隨行,公主遠嫁後,屬下便不必繼續護衛了。”
程謹夢托著腮聽著,感覺得把關鍵詞再捋捋。
她眼神不由自主地又往蘇嬤嬤那邊看,忽然道:
“他們可有為難你?每日的餐食,飲水,都有按時送到嗎?”
金川垂眸:“有勞公主掛心。”
程謹夢追問:“那你餓了嗎?”
金川不解,疑惑地抬頭,才剛對上程謹夢的眸子,又飛快地躲閃開。
“不知公主為何有此一問。”
“不為何啊,就是單純關心一下,你餓了嗎?”
金川遲疑一下,神色赧然道:“是有些餓。”
程謹夢喜上眉梢,拎著裙擺從主位上站起來,直接同蘇嬤嬤擦身而過。
她奔到外麵喊:“這位少年郎說有些餓啦,快快去弄些吃食過來。”
*
“王爺,今日的藥。”
“嗯,拿來吧。”李越抬眼看向來人,“怎麼是你,現在回老王妃的舊居了?”
秋蘭還是一身粗布衣裳,與王府的仆從們格格不入,卻也沒人管她。
“勞王爺費心,奴現在還在公主暫居過的偏院裡。宮裡傳了旨明示婚期後,管家說要儘快布置婚房,還有各項事宜,便繼續留著奴。”
“挺好,雖然隻伺候了公主一日,但看得出公主很喜歡你,留下挺好。”
他一揮手,秋蘭便福身告退。
“如何了?”
“今日出宮時,下官見到了刑部張大人,閒聊了兩句。”
李越吹了吹冒著熱氣的湯藥,一頓:“張大人?哪個張大人?”
“哦,”江宏道,“就是今年的探花郎,刑部員外郎,張謙大人。”
“你一說起探花郎,本王就想起來了,的確許久沒聽過他的消息了,如何啊?”李越問道。
“說是,毫無頭緒,獄中那名典國黑衣人也被希爾那公主接走了。”
“跟公主有什麼關係,他這句沒頭沒尾的,好像公主不接走,他就能找個舌人問出個所以然來。”
“王爺說得是。”
“他還查了什麼?”
“這……”江宏湊上去,在李越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越聽聞,輕笑出聲:“還以為又是個草包,想不到這個張謙還有兩把刷子。”
江宏附和地應承著,試探道:“那這張大人那邊……”
“你告訴他,放開了查,有什麼事情,本王給他兜著。”
“是,下官回去路上就讓人傳話去。”
“如此甚好。”李越微微一點頭,待到湯藥降了溫,一口悶完。
江宏低著頭,眼神卻不住地往李越那邊瞄,看他一口喝了個底朝天,長歎一聲。
“王爺,良藥苦口,也要對症下藥啊。”
李越一聲輕哼:“我不這麼一日三頓地喝,不放心的人可多著呢。”
外頭有人輕輕叩門。
“何事?”
“王爺,王府外頭來了個少年,不像是南朝人,但他帶著希爾那公主的手諭,屬下等不敢怠慢,特來通報。”
李越與江宏對視一眼:“這不就是才剛說起的那位?”
“可有人跟著?”
“回王爺的話,四周都是王府的眼線,應是沒有人看見他來此。”
“那還等什麼,請進來吧。”
這是李越第一次見到衣冠整齊梳洗乾淨的金川,仿佛看見了一匹孤狼,典國人特有的深邃輪廓讓他整個人身上的狠厲勁兒平添不少。
非我族類,不懂收斂也不奇怪。
知他不通平語,李越並未打算出聲,將手指在一旁的茶案上點了兩下。
金川上前從懷裡摸出一封信,如手執珍寶般不舍,終究還是放在案上。
揭開臘封時,李越的餘光瞥見金川握得青筋暴起的拳頭,暗笑一聲,不屑地收回目光。
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的字。
信的最上方歪歪扭扭兩條爬蟲似的線條,中間畫了個不太圓的圓圈,又用墨汁潦草地劃掉。
底下也不知是哪兒弄來的朱砂,血紅的一行:
八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