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煜沒有接話,或許是魏灼表現得實在是有些悲傷,讓趙乾煜有一種他真的隨時就會死去的錯覺。
“那要是我付得起這些代價呢?”趙乾煜問魏灼。
“你付不起的。”魏灼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趙乾煜不懂為何魏灼能如此肯定。
魏灼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讓趙乾煜站起來,於趙乾煜並肩而立,問趙乾煜:“你看我這裡的桃花開的怎麼樣?”
趙乾煜順著目光看過去,外麵早就已經暗了下去,泛著微光的月亮是唯一的光影,灰蒙蒙的月光似一層紗,讓這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切。
桃花自然是開得極好的,趙乾煜在上津都沒見過這麼多開得這樣好的桃花。
“這些桃花開得比上津的桃花好。”趙乾煜如實回答。
魏灼笑了一下,說:“肯定開得好啊,這裡曾經是你父親的埋屍地,所有為他犧牲的人最後的歸宿都是這裡。”
“埋屍地?但是上津離下津那樣遙遠,死在上津的人又是怎麼運到下津來的?”
“要想運過來,有的是辦法。”
趙乾煜不知道這辦法是什麼,總歸不是什麼好辦法。
“所以這裡的每株桃樹下都是一具屍體,血肉養出來的桃花,自然是不一樣的。”魏灼說,“要是有一天明霜為你而死,你會怎麼做?”
趙乾煜扭頭不再看桃花,說:“那,自然也是他的命。”
魏灼聽出了他語氣之中的躊躇,笑了一下,“你這麼心軟?又怎麼說你能付得起這個代價。”
魏灼知道他是一個重情義的人,小時候院子裡死了一隻貓,他都要傷心好久,更彆說他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活生生的人了。
他雖這樣說,但是到了那個時候,他絕對舍棄不了明霜的命。
趙乾煜和他父親比真的差太多,魏灼記得趙生寧當時是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
“你父親說:我最愛的就是桃樹,讓他們變成桃花,千年萬年,我總能再遇到他們的。”魏灼看了一眼趙乾煜,歎了一口氣,說:“這就是這片桃林的原由。”
“我父皇,也知道你住在這片桃林之中嗎?”趙乾煜聽得心驚,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魏灼話中提到的,這片桃林是因為趙生寧所以存在的。
那趙生寧,是不是也知道魏灼這些年在桃林之中。
魏灼卻搖搖頭,“我不想讓他知道,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當年這個桃林,從選址到屍體運輸全是魏灼一個人操的心,趙生寧隻知道這片桃林的存在,卻不知道具體在哪裡。
“那你守著這裡的意義是什麼呢?”看著滿桃園的屍體,不是徒增傷悲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魏灼敲了一下趙乾煜的腦袋,就像是小時候一樣,“這裡不僅是那些亡魂的歸宿,也是我的歸宿,我以後也是要埋在這裡的。”
魏灼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玩笑事。但是趙乾煜卻想到了前天晚上賀勇給他說的那件事:魏灼給自己挖了墳。
他那個時候想乾什麼?直接埋了自己?
“所以你就打算死在這,一輩子不管外麵怎麼樣嗎?”
“我管過啊,但是你看有用嗎?”
“不一樣!我和趙生寧是不一樣的!”趙乾煜不知道用什麼才能證明自己和趙生寧的不同。
問題怎麼又扯回來了?
魏灼麵色沒什麼變化,他看了一會兒月亮,不想和趙乾煜在這件事上再爭吵,就說了一句:“我困了。”
再回答這個問題就真的很無趣了,魏灼想。
他說著還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根本不顧趙乾煜什麼反應,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裡屋。
魏灼還是和以前一樣,說乾什麼就乾什麼,根本就不顧彆人的反應。
魏灼現在拒絕溝通,就算是趙乾煜想說什麼,魏灼都不想聽了。
不過幾個眨眼地功夫,魏灼就已經是睡著的模樣,呼吸輕柔規律。
月光不知何時進了屋子,趙乾煜原本沒覺得過了過久,但是回過神來卻已經是午夜。下津的天氣古怪,本來白天還算是三月該有的天氣,到了晚上,卻又像冬天一樣冷,還是一種刺骨的濕冷。
趙乾煜本來想著下山去的,但是想著又不太甘心,就在外屋站了好一會兒,直到他真的受不了到處亂丟的書,便開始動手收拾。
他雖貴為皇子,但是幼年時住在魏灼院子裡的時候隻有收拾東西的份兒,後來去了西川也保留了這個習慣,他的屋子,隨時都是乾淨整潔的。
但是魏灼和他就截然不同,魏灼出來見人的時候永遠都是人模狗樣的,但是私下裡可能衣服都會穿反。
魏灼是最不愛收拾的人了。
趙乾煜收拾著收拾著天就微微亮了起來。
他真的不知道魏灼是怎麼有能力把一間不大的屋子弄成這個樣子的。
他收拾完一切,紅日已上柳梢,金光輕掃過書冊上,屋子裡終於是乾淨的樣子了。
魏灼自己生活,一向是隨性的。所以他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