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漁火一盞未亮。漆黑的海麵上風平浪靜,仿佛在醞釀一場要從海底爆發出的颶風。
趙乾煜自然是整夜未睡,他幾乎看爛了副將拿給讓的那張海防圖,還是沒有從一張單薄的圖紙裡麵看出那一線生機。
沒有援軍,沒有裝備,肯定不能就這樣打。
這樣打下去,甚至撐不過明天。
趙乾煜點著油燈在軍甲船上,又看了一遍重南海防圖。
怎麼贏?拿什麼贏?重南鋼供應連年變少,軍甲船比對方少還沒有人家吞吐量大,重南軍隊多少年拿不出鋼來重新造幾艘軍甲船了?
第一日死了將近兩千人,不算傷者,這已經是全部重南軍隊的三分之一。況且第一天戰況根本就不慘烈,對方也沒有打算把重南軍逼上絕路。
那明天呢?還會有這樣的運氣嗎?還是說曳力蝶拿著的那柄死神的鐮刀會不會落下來呢?誰清楚呢?
趙乾煜第一次覺得這場仗這麼難打,從六年前他去西川開始,就和那邊的流寇交戰了一下數百回,也和北境小國真槍實戰打過。
但是沒有一戰,他是打得這樣的吃力的。
他的老師說他是天生將才,就適合坐在高位指揮戰士,但是他仍然有能力拿起長刀下場殺敵。屬於他的那柄長刀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的人頭下來。但是這次,他卻沒辦法了。
腳下踩的不是沙子,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擺布身體,才能夠揮舞出最終的劍。
天亮之後要怎麼辦?誰先上?被發現了要怎麼防禦?
趙乾煜想來想去,竟然東繞西拐到了魏灼頭上。都不知道想的到底是什麼,又是怎麼想到魏灼這個人的。趙乾煜不知道為什麼,魏灼這個人最近太經常出入他的腦袋了。
根本控製不住,總會情不自禁想到他。
但是竟然都想到了,趙乾煜也就放任自己好好想了想魏灼這個人。
魏灼會不會帶兵打仗呢?理應是會的,他是全才,且他在趙乾煜小時候其實是會玩刀的,那雙手甚至有長年練武留下的老繭。魏灼在戰場上是什麼樣子的呢?他一定穿不上西川的軍甲,西川的將士人高馬大,身子骨都粗壯,和他這樣若不驚風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彆。
說不定自己可以給他改一件合適的軍甲。他現在還拿得起十斤重的長劍嗎?能挽出好看的劍花嗎?
血濺到魏灼臉上的時候他會害怕嗎?或者睜大眼睛,一副不清楚情況的無辜樣子,就是他慣會用的那一招。
魏灼看著實在是太弱了,趙乾煜在腦海裡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要魏灼上戰場了。他要是一定要上的話,那就坐在軍帳之中,自己定會護他周全。但是,但是......
他們真的打得贏這場仗嗎?
趙乾煜抬頭,看了一眼遠方,遠方一片黑暗之中閃現出一盞漁火。
說不定是前些日子誰出海打漁現在才回來。
但是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不是找死嗎?
趙乾煜看著那盞漁燈皺起眉頭,那邊倒不是曳力蝶他們休整的地方,應該不至於被發現。
但是他要是一直在這海麵上亮著,那就容易被發現了。
趙乾煜思索片刻,還是抽調出了三五個人,上了一隻小船,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是人少的話就直接把他們送回到岸上。
趙乾煜越靠近那艘漁船,就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這艘漁船裝備得實在來好了,都可以當作一艘小型軍甲船來使用了。
等再走近一些的時候,趙乾煜看清楚了這艘改良版的漁船船身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薑字。
薑家的船?薑家的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趙乾煜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對方甲板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趙乾蘇?
趙乾煜看著自己名義上的哥哥站在甲板上,兩個人對望著,不遠處就是重南昨日的戰場,血腥味隔了這麼老遠都聞得到。
他們相顧無言,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乾煜靠近漁船之後兩步爬二樓上去。
站在甲板上的時候才看到船上還有其他人,其中,就有他們一直在等的淩久維。
“淩將軍怎麼在你們這裡?”趙乾煜看見淩久維就衝上去了,淩久維躺在甲板上的一席軟墊之上,身上儘是狼狽。
薑未清從甲板後麵悄然走出來,看著他還記得微微行禮,然後說:“淩將軍在南海附近被流彈打入海中,靠著一條浮木活了下來,剛才才我們救起來,我看了看,沒什麼大事,一會兒就可以醒過來。”
薑未清一開口說話趙乾煜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看了一眼薑未清,然後目光移向淩久維。
“你們為什麼會找得到淩久維。”
“專程來找他的。”趙乾蘇開口說。
趙乾煜挑眉,看了他一眼,他的手順手放在了淩久維的脈息上,感受到淩久維脈息還算穩,就沒再多操心,對著趙乾蘇問:“你專程找他乾什麼?報仇?你想悄無聲息做掉他。”
不怪他這樣說,薑家一家子對淩久維確實沒做過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