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到盛夏時分,日光漸漸毒辣起來,白菀特地在四麵環風的涼亭裡放了把躺椅,坐下掰碎糕點喂魚。
魚一口她一口。
這魚苗是小六買回來的,說是便宜,再大些就能煲湯了。
自從白菀與小殿下換魂之後,她的胃口與日俱增,天南海北的美食都想來一份,各色點心小食也不放過,連看雪諾的眼神都變得深沉起來。
這使小六作為廚娘的心得到了滿足,整天泡在廚房,變著花樣做吃食。
她端來新的點心放在一旁,興奮道:“快嘗嘗這個味道怎麼樣。”
白菀拈起一塊咬下,又喝了口茶。
“口感不錯,就是太甜了些。”
小六也拿起來嘗了一口,甜是甜,可白菀以前吃的不是比這更甜嗎?難道是小殿下的身體味覺不同?
這樣說起來,她好像已經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對了,小殿下去哪了?吃飯也沒見著麵。”
白菀懶懶地睡在躺椅上,將書攤開蓋在臉上,悠閒道:“不用管他,死不了。”
她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想:也是時候去看看了。
“晚上我想吃紅燒肉和鴿子湯,拜托能乾的小六咯~”白菀對著她眨眨眼。
“好嘞,包在我身上!”
白菀幫她把盤子都收進廚房,順便拽來雪諾刷盤子,幫著小六準備晚飯。
待他們酒足飯飽,白菀又備下了一份吃食,說是帶回房當作宵夜。
她敲了敲小殿下的房門,無人回應。
想來這也在情理之中,她利落地推開房門,將餐盤擱置在桌上。
屋內一片昏暗,空氣沉悶,隱約可見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影。
”出去。”
小殿下微弱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氣若遊絲。
白菀上前探查他的情況,強硬地拉過他的手腕把脈。
他掙脫不開,隻好作罷。
“彆瞪我,鬨成這樣都是殿下一意孤行的結果。”白菀把完脈後為他掖好被角,將湯端了過來。
“先墊一墊吧,至少不會那麼難受。”
看在這是自己身體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地照顧一下。
小殿下拉住了她的手腕,製止了她進一步的動作,麵色慘淡地看著她,雙眼冷不防落下兩行清淚來。
“不……不至於吧,難受的話就先——”
彆說白菀吃了一驚,就連小殿下也覺得莫名其妙。他難受是真,遍體發寒,全身每一條血管都像是有蟲子在其中噬咬,連帶著筋肉都被撕扯,要將他活生生地扯成幾瓣。
他打斷了白菀之後的話,氣若遊絲道:“這不是本座的眼淚,是你的身體在哭。”
“身子骨差就罷了,可自從換魂的第一天開始,總有些畫麵會在腦中閃過,”他頓了頓,將手按在胸前,那顆仍在跳動的心臟上,“這裡是最疼的。”
“白菀,如果你不肯放過自己,那無論到哪副身體裡,火都會燒到你身上。”
是身體殘存的記憶和情感傳入他腦中了嗎?她可不知道魂蠱還有這種作用。
白菀一笑而過,對這個話題避而不答,說道:“我先去煎藥了,你把湯喝了吧,再用點粥,說不定會好受些。”
她擱下碗,迅速離開了。
小殿下無力地靠在床邊,目送她離開。
白菀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可以說是病痛纏身,千瘡百孔,需要長期調養。她不曾自怨自艾嗎?當然有過。但隨著時間拉長,自己已經並不覺得是多麼大不了的事,可經小殿下一提起,好像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她蹲在廚房,慢吞吞地扇著扇子,看著火苗在黑暗中跳動,意識遊離天外。
不知到了什麼時辰,藥罐還在爐子上煨著,她卻坐在門前抬頭望天。
今夜月明星稀,蟬聲響亮,偶爾有幾縷微風溜進門內,激起一陣藥香。
“藥好了嗎?”
小殿下臉色依舊蒼白,腳步虛浮地將喝完的湯盅送回廚房,見到了對天發呆的白菀。
要不是她一去不回,他才懶得走這一趟。
“差不多了。”白菀打了個哈欠,懶懶答道。
她取過乾淨的碗,幫他倒好藥擱在一旁。
小殿下也原地坐下,二人中間隔著那碗藥,他問道:“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白菀答道:“暮玄既然準備這份禮,肯定留有後手,等著就是,遲早能把身體換回來。”
這份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殿下今天很奇怪啊。”白菀再度開口。
“我不相信沒由來的好意,加之你是時靈,不該會有憐憫之心才是,而你屢次出手助我,我……真的猜不透。”她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