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逸不答話,他自小被大儒教以君子之禮,行事端方有度,挾持女子以迫旁人達成自己的目的,著實讓他有些汗顏。
可他此舉純粹是為民除害,實屬無奈,想來老師在天之靈也不會責怪於他。
“我倒不知道和邪靈也是要講道義的!”
林疏一時沒反應過來,“邪靈?”
他環視一周,確認身邊的陌生人除了樹下那個還昏迷的倒黴女人外,隻有自己,半晌了才指著自己,艱難反問:“我?邪靈?”
易逸義正詞嚴:“你血氣滿身,惡貫滿盈,難道還有辯駁回轉的餘地不成?”
林疏微瀉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奪寶的,緊握長槍的手都鬆了些。
林疏沒有辯駁,直接擲出長槍,長槍破空而來,直紮易逸麵門。林疏躍身而起,飛身攥住槍柄,借著長槍向前飛的慣性,滑行了一段距離,隻是眨眼就到了易逸跟前。
他像街頭賣藝的一樣,將長槍高高拋起,轉身攥住槍尖,用手柄的位置挑著易逸的手腕,接著他手掌聚起靈氣,使勁在這頭往下一拍,長槍作為一個翹班,易逸被長槍傳來的力道掀飛。
林疏接住女人,甩到旁邊地上,飛身到空中,精準地按住了易逸的後脖頸,把他按倒在了地上。
臉朝下。
都嵌進去了。
一切隻發生在須臾之間,易逸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這隻邪靈修為通天了!
林疏沒心思再看著倒黴玩意兒的蠢樣子,指了指地上自己的影子,“你瞎嗎?”
說完揪起他的腦袋,又狠狠地砸了下去,手卻還在他後脖頸鉗著。
易逸掙紮著起身,撲棱了半天,卻發現自己根本就脫離不了林疏的鉗製,絕望地順著林疏手指的地方往地下看。
是影子!
他竟然還有心情感歎:“現在的邪靈,連影子都能偽造了嗎?“
林疏聽完這話,下意識地抬頭看躲在後麵看戲的長恒弟子,隻見他們一個個的都視左右而言他,吹口哨的吹口哨,折樹枝的折樹枝,就是不往這兒看一樣,跟不認識這蠢貨一樣。
林疏又按著他後腦勺往地上砸了一回,把他腦子裡的水搖的更勻了些,拍拍手上的灰站了起來,扶起剛剛被他扔到一邊的女人,問站在後麵的那些長恒小弟子:“長恒怎麼走?”
他們齊齊指向東南。
林疏抱拳:“謝了!”
眾人很是熱情:“沒事沒事!您慢走您慢走!”這熱乎勁就差說個“下次再來”,就能去飯館征當店小二了。
等人走遠後,眾人才想起來自己的師兄還在土裡嵌著呢,連忙將人扶起來。
易逸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後頸。
一摸,不涼,是熱的。。
易逸猛地把頭抬了起來,看著月華下漸行漸遠的青年,又看了看他落在地上,黑黢黢的影子,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是人啊!”
他竟然不尷尬,收起長劍,衝已遠去的林疏作揖:“在下長恒掌門康驊尊上門下三弟子,易逸、易遠之!方才在下眼拙,竟將林疏認成了邪靈,此前種種冒犯,還望林疏贖罪。”
林疏頭也不回,擺了擺手:“好說。”
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阿銀。”易逸從這群小弟子中喚出一個人,“你腳程快,回宗裡馬上回稟師尊,有殺道客人來訪。一路上跟著他,注意他做了什麼,如果他是惡事做儘的邪修,不要糾纏,馬上回宗門稟報,讓師門派人去捉拿,不要逞強。”
一個小個子的女孩站出來,衝易逸作揖行禮後,便要轉身離開。
易逸又囑咐道:“彆被他發現了行蹤。”
當他做完任務回到宗門時,卻發現林疏早就沒皮沒臉的在長恒住了下來。
思緒回籠。
那天夜裡的風,和現在微微開著一條縫的車窗徐徐向裡吹的風一樣涼爽,透過車窗傳進來的陣陣蟲鳴,也和那天林疏帶著嬋兒走了之後的蟲鳴一般熱鬨。時光流轉,眼前這般光景與三千年前的那天彆無二致,不一樣的隻是人。
他偏頭看了眼睡得正甜的林疏,見他眉頭輕皺,嘴裡似乎囈語了句什麼,便隨手甩過去了一個安神咒。
可他看不見林疏上衣口袋裡頻頻閃著光的命線,被他一個安神咒澆下去後,瞬間熄滅,之後又不甘心地反抗了兩下,像壞掉的燈泡的最後掙紮,最後還是暗下去了。
車繼續開車,前方一片坦途,但林疏的夢裡卻並不平靜。
林疏站在一片林子裡,腳下隻是條一人多寬的山路,旁邊就是山崖,路上雜草叢生,四下幽黑。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順著小山路的風,送到了林疏鼻尖。他撥開叢生的荊棘,看到了一個遍體鱗傷的男人。
那男人蜷縮著身子,橫躺在窄路上,翻個身就要滾下去。
夏日的山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指尖卻閃爍著一簇微微的靈火隨風搖曳,晃動著的昏黃的光照著他殘破的身軀,在草葉上留下怪物一樣扭曲的影子。
在那微光的照耀下,他的麵容隱隱可見——
一雙漂亮的鳳眸,長長的眼睫無力的上下撲閃著,像無力的蝴蝶,他臉色蒼白,透明的好像能看見裡麵的青色血管,肩膀單薄,又因為疼痛而微微顫動著,整個人顯出一種脆弱的陰柔美感。
是任正煊。
他有一個大開大合的名字,長得卻比女人都柔媚。
林疏還記得他在戰場上人擋殺人的樣子,臉上濺血,諷刺笑著,將看不起他的敵人一一踩到腳下的樣子,英勇無儔,又妖冶瑰麗,像頂著叢生荊棘,開出的一朵豔麗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