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邱和玉(1 / 2)

他正打算走,聽見有老鄉唏噓老邱家那小孩兒以後可怎麼活啊!

任正煊慣會攀談,沒幾句話就打聽出了事情的全貌。

老兩口有兩個兒子,老大結了婚後一直生活在城裡,老二則一直在家裡伺候老兩口,守著那幾畝地,一直也沒結婚。從親疏關係上來講,老兩口顯然更偏心日日待在身邊的小兒子。

老大家生二胎的那天,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節,老二雇車想去城裡看侄子,結果半路上出了車禍,一前一後被兩輛重型卡車夾成了夾心餅乾,車都被夾扁了,彆說坐在裡麵人了。

那之後,老兩口就一直覺得是鬼節那天出生的這個孩子,給老二帶來了厄運。胡攪蠻纏著非說老二還沒娶媳婦就被這個孩子害死了,硬要把這個孩子過繼到老二名下,給他當兒子。

老大媳婦自然不樂意,跟老大說小叔子死了那是他倒黴,跟她兒子有什麼關係,要是老大要把孩子要走,她就帶著孩子跟他離婚。

老大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老母親一哭二鬨三上吊的,老大最後還是鬆了口,說孩子過了三歲生日就送回村子裡。

這三年過得還算祥和。

就在那孩子三歲生日當天,老大死煤礦裡了,老兩口兩個兒子都沒了,隻剩下老大媳婦上有老下有小的伺候著,一個人養活著五張嘴。

那老兩口作的狠,媳婦在家跟丫鬟一樣伺候的他們妥妥貼貼的,還一點兒好也嘮不著,一年都沒過下去,媳婦就帶著自己的大兒子連夜坐火車跑了,把那個鬼節出生的小兒子留在了老兩口身邊,給他們養老送終。

自從那孩子出生以後,家裡死的死、散的散,老兩口越發覺得這孩子邪乎,把這孩子過繼給自己早死的小兒子後,怕這孩子把他們也克死,就把他關在了山上養蜂人留下的小屋裡。

他們每天上山送一頓飯,冬天就在那屋子裡放個鐵爐子,每天添一把柴,寒來暑往的,有七八年了,那孩子竟然一直活著。

現在那老兩口也死了,沒人天天上山給那孩子送飯,說不準那孩子什麼時候死裡麵臭了都沒人知道。

從邱家離開後,任正煊就徑直上了南山。

天色已晚,月色淒寒,養蜂人的小土屋獨獨自坐落在山腰,那屋子黑黢黢的,一點光都沒有,木門上掛著比手腕還粗的生鏽的鐵鏈鎖,像鎖著什麼吃人的怪物。

他一掌拍開鎖鏈,進了屋,然後將那早已失去語言能力,被家人磋磨日久,退化成一頭沒安全感的小獸,從那間看不見光的房子裡帶走了。

任家最受寵的小少爺,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又上過戰場,扛過槍,收拾一個剛十歲的小崽子手到擒來。

他白天出去乾體力活打工掙錢,晚上回來教邱和玉讀書認字。

他沒有在外人麵前顯露他的非凡學識,兢兢業業地扮演著許仁昌的淳樸老實。

但做飯一事實在是為難他。

許仁昌是開飯店發家的,手藝自然不差,任正煊卻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正兒八經的少爺,蒙難之前連鐵鍋都沒碰過。

邱和玉第一次吃任正煊做的飯時,那張失去人性的臉,首次在他麵前露出了屬於人的表情——是嫌棄。

邱和玉像高傲的貓咪一樣,前爪子往任正煊手上輕輕一拍,他手裡那碗炒飯就連筷子帶碗地掀翻到地上。

被戳破自尊心的小少爺破防了,施展靈術,把邱和玉捆在椅子上,端著碗一勺子一勺子,把飯往他嘴裡塞,小崽子一頓飯吃的幾裡哇啦亂叫,吃的還不知道有沒有他吐的多。

如果給邱和玉選擇,他可能更願意去吃養蜂人小屋裡那餿了的飯。

後來,邱和玉在任正煊身邊學會的第一件“人事”不是說話,而是做飯。

日子就這樣雞飛狗跳地過了兩年。

兩年後,剛過十二歲生日,煥然新生的邱和玉背著他的小書包,可可愛愛的上學去了。

邱和玉上學的第一天,任正煊從飯店訂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慶祝,飯剛送來,敖毅就聞著味、提著好酒找上門來。

這是林疏第一次在任正煊的角度看到敖毅。

任正煊笑嗬嗬地將人迎進門,像完全看不見那團纏著他的怨氣。

纏著敖毅的這怨氣比墨還濃鬱,克製著翻滾起浪,壓抑著瘋狂,如一條陰損的蛇,紅著眼睛冷冷地盯著敖毅,不禁讓人背後發寒。

三人上了飯桌,吃的差不多了,任正煊就把邱和玉攆去睡覺。

飯桌上獨剩兩人推杯換盞。

喝的差不多了,任正煊忽然戲癮大發,一噸一噸地向敖毅吐苦水,嚎啕大哭著說他這些年有多不容易,最後抱著敖毅的腿,醉醺醺地求他如果有什麼發大財的路,一定要告訴他。

林疏哭笑不得,小少爺為了套話,這臉是一點兒不要了。

敖毅酒喝的也不少,被兄弟這麼一激,哪顧得上什麼保守不保守秘密的,自顧自倒了一杯酒,灌下去就要說。

突然。

福至心靈,一陣暖意傳遍了林疏全身。

屋子裡的兩個人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動作頓在空中。整座房子猶如加熱軟化的糖,順著牆壁一點點融化,林疏的身子也隨著那些甜軟的蜜糖漸漸軟了下來,清晰的意識漸漸模糊,他整個人像被浸在熱水裡,舒服得忍不住歎謂。

這是安神咒。

作為靈界古往今來極為罕見的靈術天才,不會連這最基本的靈術都不認得。

他在心中痛罵易逸多管閒事。

可意識還是抵不過睡意,林疏沉沉睡去了。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裡,林疏口袋裡的命線最後負隅頑抗地閃爍了幾下,憤憤不平地熄滅了。

一路西行,微量天幕追隨在銀白色的汽車後麵,當那輪紅日全部從山頭跳出來時,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旭日初升的金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烙在林疏眉眼間,他濃眉微蹙,眼睫輕顫,美的不像此間人。林疏悠悠轉醒。

他調起座椅,揉了揉自己睡得有點難受的脖子,問:“幾點了?”

“七點十三。”易逸收起手機,指了指窗外警局的大門,問他:“有值班的,直接進去?”

林疏卻不答,幽幽地看著他:“你猜我昨天晚上夢見了什麼?”

易逸被他看得脊背發涼,有些不好的預感,身體微微後傾:“你應該沒做夢吧?”

安神咒這種小術法,他應該用的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