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語璿是個很難纏的人。
這是餘姝和她對話幾句之後得出來的結論。
整個穀臨居上下似乎都帶著如出一轍的不卑不亢,從丫鬟到副管事再到管事,說話有理有據,令人絲毫抓不著錯處。
魏語璿在向餘姝行禮後便主動問道:“餘娘子可看過穀臨居的賬目了嗎?”
餘姝點點頭,“看倒是看過了,隻是有幾個問題還需得問問。”
魏語璿直視道:“您請問。”
餘姝便隨口點了幾個賬簿上的錢款大往來,魏語璿對答如流,並沒有什麼差錯,明顯那樣繁雜的賬目,她每一筆都記得格外清晰,哪怕是餘姝也自認做不到這樣的細致。
她托著腮,笑問道:“魏管事對記賬經營倒是極為嫻熟,隻是為何賬簿每每都要經過傅宅查閱再轉交老太太手上?你是沒有認老太太為主懷有異心?”
這是個極為尖銳的問題,幾乎立馬將王老太太與穀臨居的矛盾挑明,可魏語璿卻連麵色都未曾變過,緩緩說道:“便是將老太太認為主子才會如此。”
“魏某才疏學淺,總有些疏漏的地方,近幾年方才被委以管事重任,若交了錯帳上去豈不是令老夫人傷神?並且夫人本就是老太太的兒媳,理應為老太太儘孝,此舉既是我對老夫人的忠心又是夫人對老夫人對一片孝心啊。”
她深深躬下去,幾乎是個將所有話頭堵死的行為。
餘姝見了,心底都沒忍住樂了,麵上卻顯露出幾分難看,她指尖輕敲著桌麵,靜默許久後才淡聲說道:“若我要求你今後賬簿不再轉交夫人那邊查看,每月按時送來我這兒,你可答應?”
魏語璿沒什麼猶豫地回答道:“璿恐才疏學淺,暫且還需夫人指導,還請餘娘子見諒。”
這便是魏語璿的肆無忌憚之處,她的言下之意不過就是要麼按她的規矩來,讓她先給傅雅儀看過,要麼就收回這管事之位。
這正是王老太太鬱結於心之處,因為魏語璿實在是個厲害的管事,穀臨居在她的管理下,幾乎月月的盈利高居前排,若換了管事可能欺上瞞下不說,管理水平也沒有這麼厲害。所以她不敢動魏語璿。
餘姝咬了咬唇,輕輕哼一聲,“我看魏管事倒是挺巧言令色。”
這句話沒有人回答,氛圍一時多了幾分尷尬。
“餘娘子可還有什麼問題?”魏語璿過了良久才說道:“璿下午還需得前往布莊考察布料織染。”
餘姝冷著臉說道:“自然是沒有了。”
再然後,她便起身徑直走了出去,文嬤嬤見狀連忙帶著身後的丫鬟跟上,臨到了馬車前還不住聽她嘴裡念叨著大膽,狂悖之類的話語,麵色隱有忿忿。
直到上了馬車被門簾遮蓋住外頭的視線餘姝才恢複如常。
她拿起車裡的涼茶灌了一口,麵上隱隱有些笑意,“這魏管事倒是很有意思。”
文嬤嬤坐她對麵,有些擔憂道:“就這麼走了行嗎?你怕是過不了老太太那一關。”
餘姝聞言擺擺手,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隻吩咐道:“我們再把下頭幾個大莊子都走一遍。”
文嬤嬤欲言又止,似乎想問一問餘姝有什麼打算,又想起傅雅儀說過的餘姝自己心底都有譜,讓她由著她做便是了,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問。
王宅外頭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保不定哪個便是老太太派出來的眼線,這樣做戲原本實在是有些累,可餘姝此刻卻精神爍爍,一下午走走停停,將包括千礬坊在內的幾處老太太手下的大產業都走了一遍,也挨個聽下頭的管事報了一次賬,待回到王宅已然快入深夜,門前早有王嬤嬤打了盞燈在門前等候。
王嬤嬤也不知等了多久了,見著兩人一開始便是一句陰陽怪氣,“可算把咱們餘娘子盼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在外頭有文嬤嬤帶著樂不思蜀了呢。”
這句話用不著餘姝回擊,文嬤嬤假笑道:“不過是多去了幾個莊子查賬罷了,早一日替老太太弄明白賬,便是早一日挽回損失,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餘姝在門前表現出的情緒並不算太好,王嬤嬤稍一打量便猜測兩人大抵不太順利,尤其是穀臨居那兒碰的釘子,老早就傳回了王宅,若不然王嬤嬤才沒有這個心思站在門前諷刺兩人呢。
她沒有繼續與兩人說什麼,反倒趾高氣揚領著兩人直接去了老太太那處。
文嬤嬤衝餘姝看了一眼,餘姝趁著王嬤嬤在前頭走,回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