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神殿在修建之時特意將祭台設得高出地麵,本就是為了彰顯共工超凡於普通人地位。而站在牌樓頂的祝宇燃,在象征意義上已然壓過了共工一頭,處在了一個俯瞰神明的位置。
這無疑是對共工的大不敬。
然而,儘管與姐姐談話時他用了“囂張”“不敬”這樣的詞彙,但薑沐遠卻也知道,拋開身為薑氏王子、神殿司儀的立場,自己心底裡其實並不排斥他這樣的舉動。
反而隱約是有一絲欽慕的。
薑沐遠很清楚,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不能更不會這麼做。他人生至今的每一步都循規蹈矩地走在被安排好的路上,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做任何出格的事。
但是這樣的“出格”,對祝宇燃而言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
如果自己是他那樣的人,一切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他想著想著,唇角便帶上了一絲笑意,思緒不由地飄得遠了。
但他的想象很快被身後突然傳來的一聲“三殿下”打斷了。
這聲音薑沐遠再熟悉不過,他無奈地回過頭,看見敖夢紜正站在亭外三步之遙的地方,對著他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三殿下,起風了,咱們該回去了。”
薑沐遠甩開方才的思緒,麵上又恢複了一貫清冷的神色,起身攏了攏衣袖,穩步走出了觀瀾亭,將裝魚食的木盒遞給敖夢紜,一言不發地悶頭向內城的方向走去。
敖夢紜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雙手接過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薑沐遠身後離開了神殿花園。
三日後。
共工大禮是整個春日水神祭禮中第二個需要大司儀出席的儀式。祭禮第二日和第三日的祭禮都隻是祭祀共工麾下的一些旁係水神,例如在薑氏常年活躍、在民眾之中也享有極高威望的黃河水神冰夷,還有淮水水神無支祁等。而第四日的祭儀,隻祭祀共工大神。
這三日間,有人在首日祭典上無視共工、爬上牌樓頂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成了各氏族來觀禮的群眾之間的一樁笑談。薑氏自己人自然是不覺得這事有趣的,然而眾口悠悠,這樣前所未見的事,人們難免會好奇議論,漸漸地便變成了人儘皆知的事情。
薑沄懿知道這事之後發了大火,責令諸臣查清此事,嚴懲不敬之人。然而祝宇燃此番微服私訪前來,自然是著意遮掩了身份的,兼之他並未在祭禮上久留,事後調查倒也查不出什麼。
薑沐心等人倒是知道祝宇燃的身份,然而正因為知道,更清楚薑氏難以憑借這一個“不敬”的罪名對他做什麼。故而無論是薑沐遠還是魏沙,都在薑沐心的授意下三緘其口,這名“不敬之人”的身份始終沒有被挑明。
這樣的結果算是在各氏族來觀禮的人麵前狠狠打了薑氏的耳光,也讓薑沄懿的麵上十分掛不住。於是她加派了內廷禁衛軍在共工神殿守衛,人手一張“不敬之人”的畫像,想在那人再來觀禮時將其拿下。
但不知是不是畫像不準確,三日過去,禁衛軍卻始終沒有抓到此人。
薑沐心倒是很清楚,祝宇燃心悅大司儀薑沐遙,如果他還會在水神祭禮上出現,最可能的便是大司儀需要出席的第四日和第五日。她有心維護兩族關係,暗中派魏沙前去提醒,魏沙去而複返卻告訴她流源驛館中祝氏三人的房間已然人去樓空。
薑沐心本無心和祝宇燃交惡,便也沒有派人監視,唯恐引起了祝宇燃的反感和戒心,前功儘棄。如此一來,她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沇京,即使有心幫他們也再無力,隻得隨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