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並無大礙。
方才那人馳馬衝到近前時,林黎在側用力擋了一下,因此他不過在馬車晃動間撞到了胳膊。
但蕭珩肌體細嫩膚色如玉,實在是有些磕不得碰不得的類型。
平日裡騎馬打獵穿著護具時還好,此刻外頭氣溫回升,車廂裡還燒著銀炭,他早已解開大氅脫了外衫。
這般一撞,三分的傷也顯出十分的嚴重來。
蕭珩掀開衣袖,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林黎猛地瞪眼驚歎:“殿下!您這胳膊居然還能動?都這樣了,不會給撞斷了吧!”
雖說胳膊上的大片青紫瞧著是有些觸目驚心,但他這個反應是不是也太誇張了點?
略顯無語地盯著林黎看了一會,蕭珩默默低頭將袖口放下。
半晌才道:“你若是被撞斷了骨頭還能動,那本王敬你是條漢子。”
這話對林黎而言有些繞,他顯然沒反應過來,還傻傻站著。
就見蕭珩已自顧自回了馬車,坐好後探頭出來看他:“傻大個還在發呆呢?行了,骨頭沒斷,好得很,待回頭用些藥酒揉一揉便好。”
“哦哦哦,”林黎終於放下心來,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說呢,若骨頭斷了還能動的話,那屬下才真敬佩您是條漢子呢!”
蕭珩默然。
就見林黎笑著笑著,又火冒三丈起來。
“雖說骨頭沒事,可將您撞成這樣,再看看這街上,成什麼模樣了?若非前頭路都被擋了,屬下定要將人抓回來,好好給他個教訓!”
至少狂揍八百拳。
因車馬較多,街上本就擁擠。
原先眾人皆隨同一方向緩慢前行,倒也還覺不出什麼。
此刻被這般衝撞,周圍早亂了套。
他們二人還能在此說些無甚營養的閒話,旁人卻沒有這般幸運了。
好些的,不過是被顛得頭昏眼花形容狼狽,嚴重的則被踩壞了車轅撞斷了門牙,磕個頭破血流。
更嚴重的,方才幾乎已從鬼門關裡闖過一遭。
有盛裝打扮的夫人扶著半歪的頭飾,慘白著臉被自家丫鬟婆子攙扶著下車。
有到處嚷嚷著在找自家少爺的小廝。
也有人在哭喊。
“小姐,您的額頭被撞傷了,天呐!好多血!這……這若是留了疤可怎麼辦啊!”
“少爺您的腿還能動嗎?您彆嚇小的,您若是出什麼事,小的可怎麼跟老爺交待啊!”
更多的則是咒罵。
“究竟是何人,竟敢在今日這等重要時節當街縱馬傷人,簡直令人發指!若叫本官查到他的身份,定要參他一本,狠狠治他的罪!”
“哪個天殺的不要命,在進宮赴宴路上就敢行凶啊!”
紛亂嘈雜,禮郡王府的馬車早已靈活地往側旁避開。
待周圍人少了些,蕭珩才在內低聲問:“可看清是何人?”
林黎張了張嘴,卻有些遲疑。
“方才那人速度太快,等屬下發現時已眨眼到了跟前,又有諸多車馬擋著,實在不能確定。”
“隻是看其輪廓,倒有些像沈國公家的二公子。”
蕭珩微蹙了眉:“沈玉楓?三皇兄外家的人?”
此人他倒的確有些印象。
原因無他,實在是京城之中紈絝眾多,他與衛肆卻能超群絕倫分庭抗禮各領風騷。
若說衛肆是在煙花柳巷風流快活的常客。
這位便是在市井沾花惹草草菅人命的閻羅。
偏他出身高貴,自幼呼風喚雨地長大,又有楚王蕭辭這樣的皇表兄,在京中自然橫行霸道不可一世。
混亂的人群逐漸安靜,各家夫人小姐也已整裝重新坐上馬車。
林黎四下看去,壓低聲音回道:“若屬下未曾看錯,應當是他,隻他往日再如何跋扈囂張,也不該在今日鬨這一出吧。”
此事的確叫人費解。
何況在那個夢裡,並未發生這樣的事。
蕭珩坐回馬車,一路上都還在思索。
結果越想越是一團亂麻。
無論是心思各異的諸位皇子,抑或是暗中籌謀的眾多朝臣,都似戴著虛偽和善卻表象僵硬的麵具。
哪怕他曾有噩夢警醒,也依舊雲山霧罩,叫人看不分明。
直到眼前出現巍峨的宮門,他才歎息一聲。
罷了,多想無益。
除夕宮宴,講究的便是君臣同樂。
各府女眷皆由蘇貴妃著人安頓,朝臣們則在乾安宮內暫行歇息。
才過未時,聖上還未到,宮裡頭便已熱鬨起來。
這等難得的時機,眾人自免不了隱晦地聊一聊朝中大局兒女私事。
一些看對眼的大臣們逐漸走到一處,招呼聲和交談聲錯雜,將整個大殿襯托得分外喜慶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