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口中的半塊鵝掌險些掉下。
一時瞠目結舌,徹底忘了反應。
宴中獻禮乃是常態。
往年除夕宴,太子和齊王之間總免不了明裡暗裡的較量,便是他們剩下幾個兄弟,也必要挖空心思。
不求一枝獨秀,至少也要新奇有趣。
能讓父皇高興滿意又記憶深刻最好。
一人高的珊瑚,精雕細琢的玉樹,出海帶回來的奇獸,便是蕭寧方才所說的那些模樣似祥瑞的奇石,天然風化擁有字跡的石塊……
這些年來形形色色,實在應有儘有。
蕭肅往日並不是愛出風頭之人。
今日陡然出聲,蕭珩便覺奇怪。
可再奇怪他也萬萬沒料到,四皇兄準備的賀禮竟會是這個!
大殿內靜如止水,就連剛才還咋咋唬唬的蕭寧也猛地愣住,神色驚恐地看著蕭肅。
片刻後,仿佛是無數巨石投入水中。
乾安宮瞬間炸開。
“是臣聽錯了不成?殿下方才是說,朔上石在齊國隨處可見?”
“這,這怎麼可能?”
“那齊國民生凋敝貧寒至極,若此石於他們而言當真尋常,那為何不大量出售至我大梁,賺取更多銀兩?”
“是啊,殿下所說,不知可有證據?”
“若殿下所言屬實,那齊國豈非將我大梁貴族當作猴一般戲耍?”
“外間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此石如何如何珍貴,如何如何難得,那齊國送進京來的賀禮當中,朔上石更被作為重寶。”
“小小齊國,敢如此欺瞞我大梁?”
“如今京城之中,朔上石價格一路上漲,昨日已是一千兩一小塊的高價……”
話音未落,就被蕭肅冷聲打斷。
“那是因有人知曉不對,刻意為之。”
這話一出,再次引來眾多議論。
“這!何人明知此事有異還發這種不義之財,豈不是瘋了?”
“難道是從齊國來的那些行腳商?”
“倒也不無可能。近日不是抓了好幾個嗎,就因為抓了人,朔上石的價格比往常更貴了。”
“若按照秦王殿下所言,這是背後之人發現事情敗露,想最後撈上一筆?”
“這幫人被抓了還不肯安生!如此狼子野心,究竟想做什麼?”
也有前些日子家中才剛屯了朔上石的朝臣小聲嘀咕。
“危言聳聽吧,怎麼就刻意為之了?此物在齊國可能的確隨處可見,但要經過開采運輸打磨等一係列工序,到了大梁貨源又少,貴不是應當的嗎?”
“就好似咱們大梁的茶葉絲綢,到了彆處價格不也翻倍長。”
更有齊王一派看不慣蕭肅這一副高高在上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模樣,頗不讚同。
“本是宮宴,殿下何以非要在此時談政事?”
“不錯,何況此事還有爭議,本該徐徐圖之,殿下便是真查出了什麼,也該待宮宴結束後私下稟明才是。”
蕭肅懶得聽這幫人胡亂言語,隻充耳不聞。
轉身麵向梁帝拱手道:“父皇,除夕乃是百官同樂天下同慶之時,兒臣本不該將這等嚴肅之事拿到宮宴上來說。”
“可事關我大梁顏麵,事關我邊境安危——”
“如此想來,”他跪地俯身,“再無比以此為賀禮更合適的了。”
梁帝臉色陰晴不定。
握著龍首的掌心不停摩挲著,緊了又鬆。
大殿內明明或站或坐許多人,卻一絲聲響都沒有。
直到帝王威嚴的聲音響起:“罷了,此事你並無錯處。”
“比之被人蒙蔽後還要裝聾作啞,能及時發聲振聾發聵,是大功。”
梁帝沉聲道:“齊國歸屬我大梁不過六年,有不臣之心不稀奇。”
“不過敢將我大梁舉國上下當作跳梁小醜,那便要做好承受一切的準備。此事容後再議。”
他說罷,又道:“來人,將這塊巨石就放置到乾安宮大殿外。”
“朕要讓來往朝臣時刻警醒,也以此自省,切莫樂而忘憂,更該防患未然。”
蕭肅當眾送出這麼一份特殊的賀禮,新奇、震撼,十足奪人眼球。
比起從前諸多皇子所送或貴重或奢華的花裡胡哨,此禮顯然深度而厚重。
有人讚一聲虎父無犬子。
也有人不屑一顧。
裝什麼清高,往日裡一副不爭不搶自命不凡專心做賢王的模樣,到頭來還不是想著如何在皇子間嶄露頭角?
更有人心中冷笑。
他這一番折騰忙碌,看似脫穎而出,其實誰也無法確定是否真能讓聖上對他另眼相看。
帝王之心難測。
若是運氣好,也許是會覺得此人心思縝密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