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他的那點小心思在很早前共同領兵時就掩飾不住,如今大權在握又兼朝夕相處,不出情況才令人意外。
空置後宮、女帝獨寵、六年抱四,不得不說前鎮西大都督那能力是杠杠的。
麻允一邊替寧光逢高興一邊也在哀歎這兄弟怕是要留在羽都女帝的後宮當鳳君了,好好一頭西北獨行狼從此要被拴上腳鏈,真是事業愛情無法兩得。
魏繪卻不這樣想。
寧安五年末的宮宴上女帝一身金碧輝煌的龍袍駕臨,高高束起的宮髻和琳琅滿目的簪環襯得她容色比西北雪山頂上的萬年積雪還慘白,打天下時的意氣風發早已被多年執政的勾心鬥角陰謀陽謀消磨殆儘。
寧光逢是頭被拴住的西北狼,女帝又何嘗不是被權勢富貴鎖住的草原鷹?
魏繪見過西樹聯盟裡某個無名小部落熬鷹的過程。
用帶著少量倒刺的鐵網網起來、精鐵腳鏈拴起來,一連七天不讓鷹睡覺也不給它吃喝。一直熬一直熬,熬到鷹的羽毛開始大片大片掉落露出流血的皮肉,撞到尖喙磨損腳爪崩裂。等到那鷹失去所有力氣和意誌,帶著精製腳鏈跌倒在網籠內哀哀慘叫,獵人才會打開籠子去精心地喂它吃喝、給它上藥。
如果它還不聽話,那就再重複一遍熬鷹的過程,直到它聽話或者死亡為止。
隔幾天魏繪再次去看時,那鷹已經學會收斂爪子立在獵人帶著皮套的手腕上,腳上沒有了鏈子,可溫馴的姿勢和失去桀驁的眼神都是無形的鎖鏈。
那獵人帶著自己剛熬好的鷹,說著一口不流利的顥州方言,向他炫耀。
魏繪後來沒再去過那個部落。
寧安七年的崔思弦毒害皇儲案,讓魏繪意識到女帝是曾經見到過的、被熬到羽毛掉落的鷹。
皇儲也是右金吾衛大將軍寧光逢所生,帶著赤凰血脈和她父親一樣張揚黑發的皇長女。女帝親自為其賜名為“鴻”,接入宮中帶在身邊精心養育,甚至連大朝會上也會帶著繈褓中的皇儲出席。
如此儘心照顧、嚴防死守,皇儲卻依然在抓周宴上被人下了毒。小小的嬰孩嘔吐腹瀉不止,奄奄一息。
女帝那時候瀕臨崩潰,手下密報組織全體出動瘋狂抓捕一切可疑之人,最受女帝信任的師殷和寧光逢都沒有勸住她歇斯底裡的報複——兩個月後刑部查證是布衣崔思弦伺機下毒。女帝不顧師殷、融卿惲、鞠風來三人的齊齊反對,執意將崔家三族再度論處官奴。
罪魁禍首崔思弦被判處鬨市口淩遲,第一刀是由女帝親手劈下,開膛破肚。
朝堂再次一清。
寧安九年四月,右金吾大將軍寧光逢又被調回顥州任鎮西軍大都督一職,魏繪則與其職位對調,前往羽都赴任金吾衛。
調命是和寧光逢一起來的鎮西軍軍營。在羽都待了數年後再返回蒼茫西北,寧光逢就如同蒼狼回歸草原,一連數日都組織了盛大的狩獵活動。西樹聯盟風戰聽聞寧光逢回歸,反應神速地又增兵五千,依然抵擋不住寧光逢劫掠西樹的決定和野心。
魏繪七年多來堅持執行的與西樹親善策略一朝被廢,但他隻能徒歎奈何。
沒有人問起寧大將軍為何沒留在羽都成為鳳君,所有人都默認他本就該屬於西北蒼茫連綿的草原戈壁。
也沒有人問起本來是矯健蒼鷹的女帝,現在在羽都過得如何。
魏繪猜想,既然肯放寧光逢回西北,女帝應該是認命了。
她已經成了隻被權勢朝堂熬好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