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滅 魏繪帶著寧光逢從西樹劫掠來的四……(1 / 2)

魏繪帶著寧光逢從西樹劫掠來的四萬金千裡迢迢趕赴羽都時已經六月,驕陽流火的日子裡女帝一頭白雪般的發絲和微蹙的眉間那濃重的憂慮卻令魏繪心中生寒。

“他一回到鎮西,就出去劫掠了?”女帝麵色不虞,但天高皇帝遠,對那個野狼一樣的家夥也無可奈何,“大約損失多少人?下個月怕是有要增兵的折子遞上來了。”

“損失四十三人,二十匹戰馬。”魏繪原本是著甲單膝跪地彙報戰果和戰後總結的,女帝抬抬手示意他直接落座,禦書房四角皆有侍女在搖動風扇吹散冰塊散發的寒氣,讓禦書房內的灼熱被慢慢驅散,“共計獲得四萬三千八百二十二金、優良種馬五匹、青稞五百三十三斤、牛羊各八十頭。”

女帝皺皺眉:“西樹損失戰力呢?”

魏繪哽了哽,沒有立刻回答。

“罷了,不為難你了。”女帝大抵猜到此次劫掠的怕是逡巡在兩國邊境放牧的西樹小部落而非風氏皇族相關,讓生性穩健且一直對西樹保持親善的魏繪報西樹傷亡多少人的確是在為難他,擺擺手,盯著他片刻,隨即笑道,“魏卿替朕鎮守西疆多年,勞苦功高,朕一直有在看著的。”

魏繪欲下跪拜謝,又被女帝製止:“此後這羽都治安和宮中安危就交由你了。”

女帝從書案後緩步繞出行到他身前,抬手拍拍他肩甲,和寧光逢一樣的動作,語氣卻不自覺地帶上了威壓:“朕的安全,也交由你了。”

魏繪不能直視她雙眼,垂下眼抱拳行禮:“臣必當竭儘所能、肝腦塗地。”

禦書房外種了一棵高大的梧桐,夏日茵茵裡樹影駁雜,梧桐上的知了叫得人頭疼,女帝卻沒讓宮人拿粘杆粘掉那些聒噪的蟲子。此起彼伏的蟬鳴裡魏繪恍惚間聽到女帝短促地笑了聲,聲音輕又快:“你啊……還是那麼較真。”

“老魏,西北軍中的兄弟們還好嗎?”女帝一直威嚴刻板的聲調終於有了起伏,有些遲疑又有些懷念,“西北……西北的月牙泉……罷了,老魏,你坐下,和我說說西北的事情。”

她仿佛一瞬間變回了昔年的那個大帥。

魏繪自然不會不知趣地出言勸誡,但還是等她先坐下了才鬆開抱拳的手收好腿甲坐下。隔了一張短案,女帝單手支腮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魏繪側頭以拳掩唇低咳一聲,目光轉向明瓦窗外婆娑的樹影。

他從軍中兄弟的日常操練和鬥毆開始慢慢講起,一路講到去年親手接生的小馬駒、軍屯每年收成和驅蟲讓麻允多頭疼、哪個校尉自創了一套拳法很是得意結果被他三招撂倒、顥州又有幾條河斷流、顥州刺史家後院起火……一路講過西北慢慢伸展的戈壁荒漠、乾涸了幾次又被風氏皇族救回來的月牙泉和低吟的鳴沙山、紅岩山上的須彌石窟、大漠裡的駝鈴和紅棘花、敦煌的胡旋舞、酒泉的駝奶酒和駱駝油、昆侖山脈那萬年不化的積雪、玉門關內老兵們彈鋏而歌……

隨著魏繪的講述,女帝眼中的光芒似當年大漠星夜下的篝火忽明忽暗,最終悄悄熄滅下去,喑啞無聲。

魏繪明白女帝為何要留他任職右金吾衛大將軍,一來是因為他任鎮西大都督六年,對鎮西軍的掌控度雖說比不上寧光逢卻也是有些人脈的,隨隨便便將他擱置到閒職上遲早會生逆心;二來金吾衛是如今最直屬於女帝的京中武力,左金吾衛將軍席顯達並不是女帝的心腹;三來……

女帝留著他,就像溺水的人拚命去抓一根浮木。隨著師殷和融卿惲的弟子增多,女帝已經無法從他們身上找回當年那兩個白衣卿相的少年的影子了。

唯有魏繪,雖然性格穩重為人親切,但密報組織將他十年來的行跡翻了十多回,怎麼也找不到他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女帝甚至懷疑是魏繪演技太好、太能隱忍,可這一忍就是十來年,怎麼想也不是尋常人能辦到的事情。

女帝愛聽魏繪講述許多年前的往事,講西北的風沙和塞外的寒冷。一直聽一直聽,反複了數十遍後魏繪仍是保持著足夠的耐心,誰曾想最後反倒是女帝先中斷了。

“老魏,你不恨朕嗎?”女帝打斷了魏繪的講述,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

魏繪怔了怔,隨即單膝下跪行禮:“我朝能有陛下這般愛民如子的帝王,是臣等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