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 老魏嘴上說著“明白了”,卻用實……(2 / 2)

我和舊部們還在猜想這會不會是師殷又一次的試探,結果隔日折子便被陛下無情打回。

陛下已經懶得琢磨師殷的心思了。她對老友們的耐心已經耗儘,從此不再與他們講情麵,隻是君臣。

朝局也因此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陛下原是想扶持魏繪對抗新起的學閥,如今魏繪成了鳳君,原本的魏繪門下便成了鐵杆的皇權支持者。而那些人裡不巧,正有我的師弟弓允中一雙兒女。

朝野派係林立、關係錯綜複雜,前朝時以互相聯姻為加強聯盟的手段,今朝則以師徒關係作為勾連的紐帶。我原本不想被視為鳳君一方,奈何世道不由人。

魏繪入了宮,那在前朝的我,忽地不明就裡就成了李家與鳳君派係的發言人。

而我要麵對的,是師殷和融卿惲那兩頭靜靜蟄伏的猛獸。

這一年十二月的宮宴也是冊立魏繪為鳳君的帝王婚宴,陛下打破了她一貫保持的簡樸作風難得鋪張了一回。前麵十幾年的宮宴都隻是給大臣們一家一道臘八粥作為賜菜,今年不僅多加了一個蛋,還放了煙花。

宮宴上師殷和融卿惲麵上都掛著笑,麵笑心狠的權臣風範讓他倆發揮到極致,根本看不出任何除了“欣喜”以外會表露出來的情緒。倒是鎮西大都督寧光逢常年在軍中,控製表情的功夫差了點,還以為是在他的軍營內,手持一個大海碗湊上丹墀想與鳳君魏繪拚酒,被陛下身邊的侍衛毫不留情擋了回去。

丹墀上的陛下麵色淡淡,卻是比憤怒的表情更令人心傷。

君。臣。

我想寧光逢大概此時才意識到陛下早已非當年那個想抓住他也肯放了他、也將自己困在原地多年等他回頭的人了。

誰會立在原地等彆人一輩子呢?

鐵血剛強的鎮西大都督大約是真的被傷到了,一瞬間流露出的傷神令我這個局外人看了都心有戚戚。

這一年的宮宴持續時間格外漫長,陛下大宴群臣三日又下令大赦天下,可以看出她是真的開心。

照亮半邊黑夜的絢爛煙花下,陛下與鳳君相扶相依的身影可稱伉儷情深。立在他們身後的百官們卻是被煙花映照得麵色各異,我幾乎能預見新一輪的朝局變動要開始了。

以往總是要拖到十二月最後一日才慢吞吞磨蹭蹭啟程返回顥州的鎮西大都督在宮宴結束當晚便離開了羽都,夤夜趕路、快馬回了他的鎮西軍。

世道弄人。

寧安元年五月的賞花宴,李謙還記得女帝初初駕臨時驚起一片訝異。那時候的女帝還未完全脫去軍中的狂傲恣肆變成如今龍椅上那個慵懶蟄伏的母豹,驕傲張揚似正午之日,比之崔家明眸善睞的三女崔思弦更攝人心魄。

賞花宴賞花宴,賞的是花,動心的卻是人。

“李家三郎?”李和將他舉薦給正百無聊賴翻看國庫賬目的女帝,那雙赤紅的眸子自賬本後抬起飛去一眼,李謙頓時像被道士的符定住了身,“看著不錯,先給你提一級,看你是不是繡花枕頭。”

說罷又低頭與賬本纏綿悱惻去了,丟下硬邦邦一句“退下吧”便再沒反應給李家倆兄弟。

新進的翰林才子和世家貴胄在她麵前來來回回,她卻隻和賬本纏纏綿綿看得抓耳撓腮。

與世家貴女們完全不同的風格,李謙一眼動心。

代價便是成了女帝手下最忠心聽話的臣子,當年驚京華的李家三郎變成了官奴李三,最後又變成了禮部尚書李大人。

可惜一片癡心終究是要拋卻,李謙至死,也沒能等來女帝的半分真情。

寧安十四年九月,皇六女魏紫出生,甫一降生便被封為親王,一時榮寵至極。

寧安十五年七月秋狩,親王魏紫遭到刺客襲擊,雖有驚無險然女帝仍是勃然大怒,嚴令刑部徹查。半月後刑部上報稱是左仆射師殷派出的刺客,女帝駁回,將刑部五品以上官員全數革職,換上了上一屆翰林院士子。

又一月,新任刑部尚書呈奏結案,人證物證一應俱全、證據鏈完整無缺,矛頭直指中書舍人弓允中。

弓允中被刑部拿枷鎖鎖走時,正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跪在李謙府內朝他哭訴,身旁是堆壘起來的舶來品和珍稀古玩。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這是刑部誣告!是栽贓!”弓允中被挾持著拖離,轉過頭來聲嘶力竭地朝他喊,幾乎將脖子扭斷,“三爺!三爺救我!三爺!”

李謙起身想阻攔,卻先被新上任的刑部尚書笑眯眯攔了。那個笑起來一團和氣的青年眉眼彎彎,出身貧寒拜入師殷門下,看著再溫和不過的人了。

“李大人,今兒來您府上隻為捉拿弓允中一個人,這些東西啊,咱們沒看見。”青年朝李謙揚揚手中的女帝詔書,“您啊,還是可以安安穩穩當您的禮部尚書的。”

說罷,不等李謙有所反應,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