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恩 本以為到此就該塵埃落定了,誰知……(1 / 2)

本以為到此就該塵埃落定了,誰知弓允中死活不願在認罪書上按下手印,哪怕刑部用儘大刑也咬死自己清白。新任的刑部尚書將他師父左仆射師殷的狠絕學了個十成十,又自帶了小門小戶上不了台麵的陰毒,狠狠心動用私刑斬下弓允中的大拇指按了手印。

弓允中被判秋後斬首,本是要夷三族的大罪被鳳君魏繪求情攔了下來,僅判處他一人。

偏偏在行刑前三日弓允中一頭碰死在了獄內,牢房牆壁上是他用斷指寫下的血書。滿壁的鮮血淋漓、滿牆的撲麵怨氣,震驚朝野。

也不知是哪個好事的獄卒多嘴將那血淋淋的場麵說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羽都內一時民情洶洶。

女帝順勢將刑部五品以下官員也全數換成了新一屆的翰林,下令要求刑部內自查、鼓勵下克上舉報。

到此,女帝真正的目的終於浮出了水麵。

又三月,剛上任沒半年的新刑部尚書、侍郎及其它弓允中一案相關涉案官員全數處斬,換上了女帝自己的心腹,完完全全無門無派的新一屆進士。

至於引發連環案的刺殺親王一案,全新的刑部查來查去查了大半個月,最後確認為早幾年就被女帝扔到陽州做縣丞的崔家二子崔穎,言是崔穎對女帝抄家一舉懷恨在心,買通殺手欲刺殺女帝最疼愛的小女兒。

羽都與千裡之外的陽州均落得滾滾人頭,師殷一派與苟延殘喘的崔家均受打擊,便是李謙也沒得了好,被女帝訓斥一頓後罰俸一年。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你方唱罷我登場,風水輪流誰長久。

羽都內右仆射融卿惲派係被師殷一派壓在頭上多年,此番連環案了結後忽地成了氣焰最甚。被多次拿來做筏的李謙卻知道,女帝下一個要動手的,就是融卿惲了。

想必融卿惲也心知肚明,卻不知那個與女帝青梅竹馬相知甚深的發小、如今的右仆射,又會以什麼招數應對。

寧安十六年底,李謙由禮部尚書調任禦史大夫。

由一個曾經的世家子掌控禦史台,自然而然被朝野中其它派係視為女帝要動手清理朝堂的預警和宣戰。李謙心中百般不情願,也隻能捏著鼻子接了調任的詔書。

女帝覺得他性格剛直不會為人利誘、可堪禦史大夫這個和人吵嘴架挑事的活,卻忘了李謙本是打馬過京華的長安郎,成不了護衛皇權的盾也當不了女帝手裡的矛。

被用作挑起事端的由頭久了,李謙漸漸也冷了心。他越發看不透那個高位上的女帝是否真的有心腸,又或者時間一久便覺得他是個特彆趁手的燒火鉗,拱火滅火都是一把好手?

若真有一日他李謙被兩派群起攻之死了,她會為他傷心哪怕片刻嗎?

又或者臨到頭也不過是被用作引火的火折子,半分不會惦念。

李謙往宮中去了封申請召見的奏折,並無意外,仍是拒絕。

陛下當真沒有心腸。

“什麼?”寧安十七年元月剛過,大朝會重開第一日,禦史大夫李謙並未到場,女帝當場表露不虞,卻壓下了怒氣沒有發作,等進了政事堂忽然收到密報組織頭頭跪著遞來的李謙暴斃的消息,愣住了,“怎麼會?”

莫說是女帝,便是跟在她身後的四位內閣群相也俱是驚愕的神色,或真或假、萬般謀算思慮深藏於腦中。

女帝接過那封密折細看,不知是看到了什麼手一抖,麵色立時慘白若雪。

“陛下?”師殷離得最近,察覺不對伸手要去扶她,被女帝下意識避讓開了。

師殷臉色也是一白。

“你們……你們……”女帝踉蹌倒退好幾步,直到後腰撞上書案才堪堪扶住桌麵,抖著唇瞪著麵露焦急的師殷和融卿惲,登基十數年來首次如此失態無措。

內閣四位丞相麵麵相覷卻無一人敢上前,方才左仆射師殷被避開的動作昭示女帝對他們四人防備陡升。四人都是政略過人的人精,片刻便能猜出恐是密折中所述李謙之死與他們有關,讓女帝瞬間起了疑心。

這種情況下誰殷殷切切第一個去扶,恐怕就成了女帝首要懷疑的人。

“陛下,李大人是食用鎮西大都督寧光逢送的點心後暴病而亡的。”密報組織首領已經跪在地上,卻是挪動膝蓋麵向女帝,一板一眼地詢問請旨,“陛下,是否要徹查?”

女帝瞪著他,忽地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當初將這人從侍衛提為密報組織首領就是看他愚魯耿直,成長雖慢不堪大用卻忠心較真,掌管間諜組織的人恰恰要的就是這種性格,換上八麵玲瓏溜光蛋似的家夥女帝估計都會隔三個月就砍一次。

可偏偏今日,她一手提上來的刀問她要不要徹查皇儲的父親。

她今日才驚覺這把刀初見時雖鈍,曆練久了竟也成了寒刃。看這鋒芒,多利。

內閣四位丞相又互換了一波眼神,無人敢出言相勸。眼色橫飛間四人麵色各異,唯有師殷望向融卿惲的目光是透著寒意、藏著殺氣的。

融卿惲坦然回望、毫無懼意,穩健一如潮中磐石,屹然不動。

“陛下,這是臣從李大人府中取來的食盒。”密報組織首領不依不饒,又呈上一個同宮中曆年賞給大臣賜菜用的同款象牙鏤雕提食盒。

此物一出更是猶如一記重擊砸在女帝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上,驚怒交加之下心火翻湧,她望著神情自若的融卿惲,喉間湧上血氣。再沒有那個時刻比現在更讓她覺得物是人非、世道荒唐。

物是人非。

事事休!

身體向來康健的女帝,硬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陛下!”

“陛下。”風雪呼寒的顥州,鎮西軍營內大都督寧光逢恭敬接過快馬送來的宮中賜菜和例行賞賜,望了眼殷切恭維的宮人,問道,“她身體還康健嗎?皇太女是不是還是很調皮?”

奔赴千裡隻為送賞賜的宮人不敢誹謗,麵色萬分恭敬,就差跪在地上給這位鎮西大都督擦軍靴:“大都督的關心,奴婢會幫您傳達給陛下的。回大都督的話,陛下身體康健無病無憂;皇太女殿下專心治學,與其他幾位親王極是友善,尤其疼愛小親王魏紫殿下。陛下數次誇獎皇太女殿下,每月賞賜不斷。”

孰料原本笑容明顯的鎮西大都督聽著聽著便收了笑意,眉宇間漸漸凝定下來的沉思讓宮人愈發不安,絞儘腦汁思索自己哪裡說錯話了。

寧光逢已經年逾不惑,昔年馳騁疆場的西北野狼終於隨著年紀增長慢慢穩重起來;但寒光雪刃的刀並不會因歲月風霜蝕鏽,隻是收入鞘中等待再出的那一日,冷然時的威壓依然能威懾全場。

於寧光逢而言,刀鞘是歲月帶來的經驗與磨練;於女帝而言,刀鞘卻是魏繪。

至於至死是莽人的沙大都督,估計一輩子都不會收斂鋒芒了。

“鳳君呢?身體還好嗎?”片刻後,鎮西大都督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