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不動的。”嗣皇帝鴻麵色蒼白猶帶淚痕,望著生父徒然發力的背影,淡淡道,“不必攔。”
如其所言,軍事過人的鎮西大都督發力半天,竟連最外層的一層套棺棺蓋都推不動棺蓋紋絲不動,寧光逢下意識伸手去腰間拔刀,摸了個空才醒悟在入宮城時便卸了武器。
他頓住了,怔愣愣盯著那端肅沉冷的黑色棺槨良久,最終放聲大笑。
多年不見的生父如此失態放肆,嗣皇帝鴻見了也是怔了怔,隻是搖搖頭,並不理會議論紛紛的文武百官,唇邊滑落一聲歎息:“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沒有多少人知道,寧光逢在寧安十九年七月時曾經上過一道自請入宮的折子。
過手這道折子的師殷和融卿惲都在等著看女帝的反應,政事堂內一時寂靜如死,唯有窗外夏日的雨又急又狂地砸著,陰沉沉的天壓下來,好似下一刻就會壓在人頭上。
女帝盯著那封寫得龍飛鳳舞張牙舞爪的折子很久很久,最後提起朱筆畫了個大大的“×”。
西北的野狼終於肯服軟,可她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這座宮城埋了那麼多人,與其將來心生怨懟成為怨偶,還不如一彆兩寬、各自生歡。
西北的鎮西軍神啊,就該永遠馳騁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戈壁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草原的遼闊會成就他眉宇間的爽朗,戈壁的風沙會堆壘他夢想中的闖蕩。
師殷忽地想起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在攻克易守難攻的幽州後那個慶功歡聚的夜晚。
喝酒喝到舌頭都大了的寧光逢和還沒成女帝的白發女將各自舉著兩個土酒壇對吹,“哐啷”一聲撞杯後她的酒壇子赫然豁開一個大口子,酒液自缺口中汩汩湧出灑了一地。女帝恨得牙癢癢,發酒瘋揪著寧光逢領子就要揍他。
孰料也喝上頭的愣頭青寧光逢一把捋掉她的手、砸掉手裡的酒壇,醉醺醺地做著上馬的動作,雙手控著不存在的韁繩,朝也暈乎乎的女帝吹了聲口哨:“來!哥帶你去看西北的月牙泉!”
女帝喝得暈頭轉向,摸著寧光逢的腰把腿一抬上了不存在的馬,兩人就這樣一個馭馬一個抱腰滴溜溜地撒丫子跑遠了,速度快到沒有馬也能一騎絕塵。
後來還是猶自清醒的魏繪帶著幾個人追了整整一裡地,才將抱成一團呼呼大睡的兩個酒鬼帶回了營地。
西北的月牙泉,到底沒能看成。
昔時年少,風華正茂。
而今相望,兩隔參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