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穩住心神,待所有人都走後,她才起身走向顧書年。
“父親。”
“阿言?”顧書年身處劫後餘生的思緒中,難免有片刻遲疑,可顧言卻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
“父親從前,可曾想過你做的事被發現後該當如何?又曾想過,你做之事,是否會波及家人老小?”
顧言瞳孔幽深,一動不動得盯著他。
顧書年神色慌亂,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女兒的視線彷佛具有極強的穿透力,不過一眼,他便渾身不自在。
“我……”
“常州的賑災銀,父親可知一二?”
看到他的這副德行,顧言還有什麼猜不出的,常州那批賑災銀消失,隻怕也與他有幾分關係。
“阿言,此事與你無關,你……”顧書年還未說完,就被顧言厲聲打斷。
“與我無關?難道到了此刻,父親仍看不清嗎?顧府上下近百條命,常州近萬的百姓,父親難道也絲毫未曾心軟?!”
皇上留他一命的緣由怕也是因為那批至今還未找到的賑災銀吧。
女兒的怒斥驚到了顧書年,他臉色蒼老,一雙眯縫著的眸子銳利凜凜,半晌後,才緩緩開口。
“常州的那批賑災銀,我確實不知,不過……”
“父親,此事就到這裡,父親莫要再多說什麼。”
隔牆有耳,顧言忽然想出了一個方法,若是行得通,或許可救他們父女兩人,與常州的萬千百姓。
顧書年看著自己女兒靠在牆角閉眸沉思,唇角輕扯,他的女兒長大了。若是可韻還在,想必會很欣慰。
十五六歲的女孩兒,雖身著狼狽,可那精致的五官與傲然的氣質,即便是身處牢獄,也自有幾分高貴不可褻瀆之意。
兩個時辰後,熟悉地身影再次歸來,與之前不同的,是他們父女兩人並未喝下毒酒,而是跟著傳旨的太監,一同到了養心殿。
暮冬之季,天色寒涼。
父女兩人身著單薄,頂著涼意一路走到了養心殿內。
殿內分外寂靜,踏進去的那一瞬,暖氣撲麵而來。倚窗的軟塌上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龍涎香的氣味彌漫開來,龍案之後的皇帝始終未曾抬頭,隻靜靜地批閱著手中的奏章。
整個大殿,寂靜的呼吸都可以聽到,顧言垂眸看著隱約印出血跡的膝蓋,心中無奈。
“罪民叩見皇上!”“罪民見過皇上。”
顧書年為官十年,曾是先皇陛下眼前紅極一時之人,對於如今這位皇上,他也不過是與其做太子時有過幾麵之緣。卻從未料到過有朝一日他會栽在這位新皇手上。
年輕的帝王坐於龍椅之上,身軀筆直,眉眼低垂,對於殿下的兩人置若罔聞。
顧言一動不動,隻低眸看著自己的膝蓋,反複回味的疼痛感使得她鬢角微濕,唇色泛白。
“顧大人為官十載,錦衣玉食,隻見金陵玉殿。不見數萬災民餓殍遍野,十室九空。如此八分想自己,兩分想朝廷,朕倒是想問問顧大人,何解?”
褚淡之隨意地丟下手中的奏章,陰翳深邃的眸子盯緊了顧書年。眉間抽動時儘顯天子的孤高與桀驁。
”皇上,罪臣,知罪!”寂靜的大殿之上,唯有顧書年沉悶厚重地磕頭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