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懷睿上朝的第一日,當夜就未回宸陽宮留宿,下朝後去了趟內閣,而後便在禦書房處理國事到第二日上早朝。
前世的姬懷睿亦是如此,宵衣旰食了十三年,甫一登基便天天九九六到後來直接零零七,不到而立之年已是白了雙鬢,努力地加速了大昭亡國的進程。
人菜癮大。
次日倒是無甚異樣。
隻六部的折子照舊送到司禮監,而後被裴靖川原封不動地儘數送到了姬懷睿案前,堆積如山。
直到窗欞外漸漸染上了墨色,已是黃昏時分。
“玉芊,傳膳罷。”我將懷中的姝兒交給了奶娘,一邊淨手一邊道。
“哎,娘娘。”玉芊應了一聲,轉身退出了偏殿。
一柱香後。
隨著最後一道菜被擺放上桌,一眼望去,玉盤珍饈,膏粱錦繡,光是膳桌便擺了三大張,林林總總六十餘道嘉肴美饌,每一道都極其精致,有的竟是連名字都叫不出來。
幾十個穿戴齊整,著司禮監服飾的小太監如同過嫁妝般地位列兩旁,其中領頭的小太監著一身東廠的廠服,眉清目秀,年歲看上去不及弱冠。
我:“……”
玉芊立在我身旁,也是一臉不知情的茫然,她隻不過是出去吩咐了聲傳膳,怎就如此排場了?
領頭的小太監樂嗬嗬的,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個響頭道:“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起來罷。”我點點頭,待他站起身,才又問道:“今兒是甚麼日子,這般鋪張。”
“回娘娘的話,今兒倒也不是什麼吉日,這些都是督主特意尋來孝敬您的!”那小太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白淨的臉龐上還流露著稚氣,說罷他便上前一步,認認真真地開始侍膳布菜。
於是乎,“撤下去”三個字我沒忍心說出口。
“你叫什麼名字?”我隨口問道。
“奴才賤名小前子,蒙督主不嫌棄,拜了乾爹,隨了裴姓。”
“噗…”一旁因為被搶了布菜的活兒而耿耿於懷的玉芊翻了個白眼,掩唇笑出聲:“賠錢?這是個什麼名字啊。”
裴前也不惱,隻跟著笑嘻嘻道:“能跟了乾爹姓,便是日日賠錢也使得!”一邊手腳麻利地為我布菜:“娘娘,這是飛鴻樓的招牌箸頭春,乃是將鵪鶉架在筷上炙烤而成,外酥裡嫩,十裡飄香,還能益中續氣,補五臟,清熱結!”
“娘娘,這道菜是留仙樓的招牌酥骨魚,須用醬水、酒少許,紫蘇葉一把,甘草少許,再將鯽魚洗淨小火煮半日才能成。留仙樓每日僅賣三十份,奴才去時已經賣完了,還是打著督主的名號才讓他們又多做得一份!”
“娘娘一定要嘗嘗這道湯!這是督主私邸上的廚子做的,叫做鳳池湯……”
“行了。”我微一抬手,打斷他的動作:“餘下的都撤了罷。”
裴前聞言愣了一愣,臉上閃過一絲無措,複又滿臉堆笑道:“娘娘可是覺著太過鋪張?倒也不必擔憂,這六十八道菜,都是用的督主的私銀…”
話音未落,便聽殿門外傳來一道陰柔而綿軟的男聲:“看來娘娘對今兒的晚膳不甚滿意。”
裴靖川不知何時竟已在殿外,還是一襲暗色的廠服宮帽。
“那就都撤了。”
裴靖川發話,侍立兩側的幾十名小太監齊齊動起來,收碗筷的,搬膳桌的,提食盒的。
“且慢。”我微微歎了口氣,環視了一圈,隻道:“你們都先退下罷。”
眾人都識趣地魚貫退出殿外。
一時間殿內隻餘下我和裴靖川兩人。
“裴靖川,你這是何意?”我微微蹙眉。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娘娘不明白?”
“本宮應該不值得你下毒罷?”話音剛落,隻見他上揚的鳳眼危險地眯了眯,唇畔染上一抹冷笑,也不答話。
僵持良久。
我複又將視線移向一旁滿桌的珍饈,道:“這些…當真是用的你的私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