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心一沉,他斂起疑慮,開口關心道:“公主,你臉色怎這般白,手也這麼冷?護心丹可服用了?”
薑采盈忍住體內的不適,淡淡道:“無事。”
此時,熏風將那四驅馬車的簾子掀起一角,露出馬車裡氣派的裝飾。衛衡穿著一身玄色雲錦長袍,腰間束金紋腰帶,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手中的扳指,整個人透露著與生俱來的邪氣與壓迫。
他道:“昌寧,過來。”
語氣冷冽,散漫,充滿壓迫。
兩人的視線,在冷肅的空氣中短暫交彙。
大雲朝中,皇帝敬稱她為‘阿姐’,其餘眾臣皆尊稱她為“九公主”。自父皇母妃去世後,朝中再無人敢直呼她的封號。
唯獨他。
“彆讓本王再說第二遍。”
玄色馬車上的那人掀起袍子的一角,露出喜怒不形於色的眉眼,可你就是能感受到一種迎麵而來的冷冽和不容拒絕的威壓。
薑采盈身體發怵,她感覺胸中氣血亂衝,快要將她的五臟六腑撞散。
這時,一雙手,輕輕地擋在她身前。
李漠昂首,“大司馬,公主是我的妻。”
馬車上的玄色流蘇迎風而晃,隨行的青衣劍士掀開馬車的絲簾。見狀,眾人眼神肅穆,俯跪地更低。
衛衡下了馬車,雲錦長袍的裳邊隨風微動。
他身姿慵懶地半倚在馬車轅木邊,視線款款下移,落在二人無意相執的手臂上。
“你的妻?禮未成,天未祭,她算你哪門子的妻?”
“即便禮未成,天未祭,我與公主亦有聖旨明昭。反倒是大司馬,如今當著我的麵邀公主同乘一車,是為何意?”
衛衡輕笑,“何意?你管得著?”
李漠的手攥了攥,被他的氣勢逼得啞口無言。大司馬權傾朝野,他想做的事便是陛下也無力阻止,他一個小小的漠北少將...確實不夠格。
薑采盈越過人群,若有所思地朝他看去。衛衡,雖乖戾,喜歡玩弄權術,卻並不熱衷於鋪張。
這樣當街與人起爭執的事,他從來不屑於做。
今日,他是吃錯藥了麼?
薑采盈抬眸,衛衡深沉的眉眼露出些冷冽,她甚至可以看到衛衡藏在雲袍底下緊攥的雙拳。
衛衡不屑多說,隻是目光徑直越過李漠,沉寂又充滿壓迫地看向薑采盈。可此時薑采盈渾身發冷,整個人懸懸欲墜。
下一秒,身後傳來李漠的驚呼,“公主!”
薑采盈眼前一片昏黑,額上也覆上一層冷汗。
“大司馬,公主今日身體似有不適,恐無法赴您的約。”
衛衡眉峰如刃,視線緩慢下移,落到他二人相執的手腕處。他淡淡吐出兩字,“放開。”
“不放。”
空氣裡,似有劍影閃過。
薑采盈意識已近乎混沌,耳邊隻聽得幾個熟悉的音節,攬月害怕地泫然欲泣,“公主!”
下一秒,有柔軟的狐裘將薑采盈飄飄欲墜的身體包裹住。
昏迷前,她使勁兒撐了撐眼皮。眼前人五官輪廓鋒利如刃,幽深如墨的瞳仁裡,帶著不動聲色的喟歎。
一隻白淨溫暖的手繞過薑采盈的後腰,徑直將她橫抱起來。
“彆。”
大庭廣眾之下,她要臉。
她的領口因下意識地抗拒而微開,露出白皙如玉的鎖骨,猶如冰雪消融的人間春色,引人窺視。
薑采盈聽到他輕嘖一聲,仿若抱著一堆被拆的骨頭,融進春雪的寒氣中。
衛衡大手一揮,替她拉緊狐裘。
他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貼在薑采盈耳邊輕輕啟唇,“想逼陛下退婚,就乖乖抱緊我。”
原來,他這樣興師動眾,便是故意做給李漠看的。
薑采盈突然有些緊張,隨即輕輕一攬勾住衛衡的脖子。
她的袖子往下累了一截,薄而透明的輕紗裹住凝脂般雪白的手臂,骨節處細細的銀絲鏤空纏花鐲子襯得她更加纖細白皙。
頭,無力地輕靠在他結實有力的胸膛。
沉而有力的心跳,咚咚,一下下扣進耳扉。
衛衡的背脊弱不可聞地僵了一下,她的手指還沾著早春的寒氣,可被她纖長指節撫過的脖頸處分明溫熱如火。
他身量高大,此刻俯首貼近在外人眼中無異於當街與公主耳鬢廝磨。
嘶...圍觀眾人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看到了什麼?
當朝大司馬,和淮西世子當街爭搶九公主,兩人兵戎相見,最後九公主撇下未婚夫君,與大司馬兩相依偎??!
而公主的未婚夫君,此刻被人狼狽地被人按在地上,用劍指著脖子。
衛衡眸光轉到他時,又恢複了慣常的冷冽,“隻要本王想,她便嫁不成你。”
如此盛氣淩人,又如此漫不經心地將一個高門世子的驕傲粉碎。
除了衛衡,還有誰能做到?
隨後,清脆的鑾鈴隨風奏響,華貴寬大的馬車從街道上徐徐駛過,猶如春雨落在青瓷上。
看戲的眾人,意猶未儘。
待馬車走遠後,申青收回手中的劍,飛身一躍,跟上出行的儀仗隊。
李漠的手掌怨憤地在地上一拍,揚起一層輕灰,掌中殷紅,漸漸暈開,他卻渾然不知。
人群之中,傳來竊竊私語。
“輸了,輸得好徹底。”
“唉,惹誰不好啊,偏偏惹大司馬。”
“公主是什麼情況?”
“我看公主跟大司馬之間,肯定有點什麼...”
有人揚起音調,驚訝地提了一嘴,“你們還不知?公主和大司馬當年...”
“走走走,我們到那邊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