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說何事麼?”
隨從的麵色緊了緊,“好像...是關於您和太妃娘娘的謠言。”
李慕聞言眼眸驟黑,坐上馬車往皇宮的方向去。
沒人知道李慕進宮與少帝究竟談了些什麼,宮人們隻知道,淮西侯出宮後不久,宮中便傳下一道密旨召九公主速速入宮一趟,不得有誤。
***
是夜,月影寒涼,清風陣陣。公主府燈火通明,等薑采盈回來時,夜已深寒過了戌時。
攬月攏了攏燈衣,在公主府主屋外敲了敲門,“公主,馬車已經備好了。”
自歸府之後,薑采盈便一直心不在焉。聽到攬月提醒,她回過神來,將屋中物件掃視了一圈,微微擺手,這才點頭示意攬月為她添上外衫。
華夫人侍立在一旁,麵色有些焦灼不安,今夜,陛下突然又召公主入宮,說近日金峰皇陵供靈生異,陵寢不安。先祖托夢,乃為子孫供奉不周。
陛下特命九公主即刻前往金峰皇陵,為先祖守陵一年,以安仙靈。
可以往這守陵之人,都是皇室中不受寵愛的宮妃皇子。昌寧公主自出生起,就是大雲朝吉兆祥瑞,享儘寵愛敬重,何時受過這種對待?
“公主,陛下真的派您去守陵?”
薑采盈淡淡地應了一個字。
華夫人不禁思忖,“是不是因為大司馬?”
大司馬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主意打到她家公主頭上。這下好了,陛下哪方都不好得罪,隻得派公主去守皇陵。
可金峰縣為陵都城郊,山路崎嶇陡峭,氣候較城中又更陰冷,公主身子骨差,如何受得住?
“是,也不是。”這本就是她與陛下計劃中的一環,可她不能對華夫人坦言。
華夫人眼珠一轉,思緒再起,“還是說最近陵都城中謠言四起,陛下已經查到了您是幕後推波助瀾之人?”
可陛下既在意此等汙言,宮中又為何半點沒傳出對董太妃和淮西侯的處置旨意來,反倒公主先受了罰。
難道將事實真相大白之人,還不如做下此等惡劣勾當之人更可恨?
薑采盈轉過身去,“華夫人,這事你不必多管。此去皇陵,陛下命大司馬隨行,你且先下去替我準備。”
華夫人麵露詫異,“大司馬?”
陛下命大司馬而不是淮西世子李漠隨行,那也就是...
華夫人驚呼,“陛下願意廢除您與淮西李世子的婚約,並且同意了大司馬的求娶?”
薑采盈撥弄著木質架子上的花草,漫不經心道:“不錯。衛衡他還向陛下提議,讓我以守陵之名義離開京城,這樣一來,我與李漠的婚事自然被擱置。”
如此一來,李家不會善罷甘休。陛下便可順勢而為挑起雙方爭端,接下來他們隻需要坐山觀虎鬥。
華夫人聽完,氣血上湧,整個人快要倒地。難怪陛下不懲治淮西侯,原來是以此,拿捏住了淮西李氏的命門。
陛下究竟是怎麼想的,這不是把公主從一個火坑推到另一個火坑裡去麼?
“公主,您也同意了?”
“嗯。”
華夫人急紅了臉,“公主,您糊塗啊。大司馬又何嘗不是虎狼之徒?如今的他醉心與權勢,手段狠辣毫無良知,早已不複往日模樣,您千萬不可被舊情所困呐。”
舊情?
她與衛衡之間,哪有舊情?
少女輕羽細絨的裙裝在月色的襯托顯得潔白輕盈,一根雪白的束帶將腰肢握得纖細嬌柔。
她回過身去,“華夫人,此事已定,您不必再勸我。”
“走之前,本公主有一物要移交於你。”她從腰間拿出一個素藍色的織錦荷寶,遞給華夫人。
“這是...”
華夫人雙手接過,隻觸到一瞬,眼眸登時睜大。
“公主,萬萬不可啊,這是何等金貴的東西,怎可...”
薑采盈輕歎,“再金貴,也沒有人命金貴。”
薑采盈解釋道:“如今十七先生被京兆尹府收押,茲事體大,想必不久後刑部和大理寺也會介入。雖然陛下已經答應我饒了他性命,可朝中許多事,陛下也身不由己。我此去皇陵時間長久,若陵都城中突生變故...”
“公主...”
“收下,這是命令。十七先生乃受本公主牽連入獄,我當無論如何保他性命。京兆尹府的大人前年曾受恩於我,想必令你混進大牢裡並不是難事,你將這令牌轉交給他,方可保他性命。”
“十七先生何德何能,得公主如此對待。”
......
月色漸深,公主府卻依舊人影攢動。華夫人知公主心意已決無人可勸,便隻能深歎一口氣,往外去吩咐下人做事了。
“軟墊,被褥,還有公主常服的藥可準備好了?”
“小心些...”
不知過了多久,一府門的小廝終於扣響房門,“公主,一切都備好了。”
薑采盈隔窗而立,望著窗格之外皎潔的月光,突然轉身問道:“華夫人,本公主有一問憋了好久,那畫師,究竟是您什麼人?”
華夫人眼神中,似閃過一絲薑采盈從未見過的痛苦與慌亂。
“不想說便可不說,本公主隻是突然好奇。”
華夫人卻苦笑一聲,“沒什麼不好說的。”
或許這麼多年了,她也需要一個宣泄和傾訴的地方,將那些痛楚倒乾淨。
......
“原是這樣。”薑采盈啞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華夫人垂眸,她快速地抹去眼角似有似無的水光,再抬頭已和平日裡從容沉穩的模樣無異。
“劉實秋年少時待我,也算關懷備至,滿目歡喜,可這並不妨礙他日後為權勢金錢所困。如今我已看透,感情對於男人來說,隻是錦上添花之物。”
華夫人雙目微闔,思緒悵然,“男人,永遠不會做無利於自己的事,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公主,您明白麼?”
“華夫人您放心,這些我都懂。”
薑采盈望向窗外,有兩隻喜鵲在院落外樹上銜枝築巢,其中一隻啾啾嘶叫,仿似受了重傷。不一會兒鳥巢滾落在地,它的伴侶隨即向牆頭外邊飛去,頭也不回。
“男人對我來說,也隻是錦上添花之物。”
七年前衛衡打動不了她,七年後亦是如此,她不可能沉淪。
半刻鐘之後,在夜色籠罩的迷霧之中,一輛低調的馬車自公主府西北小門出,徑直往繁華深處的大道去,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的目的地終於漸漸明晰---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