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空飄起了牛毛細雨，空氣中帶著翻新而來的泥土草木特有的味道，很適合閉門小憩。

咚咚。

有人輕叩了兩下房門，沒來的及闔眼的江尹倦怠的披著條淺灰色的毯子，懶洋洋地給對方開了門。

門外來的並不是表弟肖揚，而是他請的幫忙在悅客居燒飯做菜的勒墨族姑娘——娜倮。

娜倮長了張標準的圓盤臉，跟烤透的烙餅似的，憨態可愛。

但做事相當利索，一看就是家裡常乾活的好手。

昨天出門前，江尹已經和她打過照麵了。

娜倮包著塊水藍色頭巾，左手腕上戴著兩隻陳舊的刻紋銀鐲，她將一張折疊過的筆記紙遞到了江尹麵前。

江尹一頭霧水，問：“肖揚給我的？”

娜倮微笑著點了點頭。

江尹沒有告訴肖揚自己工作上遇到了什麼事，但來到穆瓦後他刻意沒用手機的事還是給注意到了。

探頭看了看門外左右，從江尹住進來到現在，都再沒見到彆的客人。

“店裡其他客人呢？”打開紙條，江尹隨口問起。

娜倮指著對麵一扇房門，“現在不是來客的日子。”

江尹明白她的意思是說店裡加上他跟隔壁就兩位客人。

而且現在並不是旅遊季。

看著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兩行字，江尹眉頭一皺，心裡歎氣肖揚還真是說不聽了。

一個鐘頭後，留下紙條出門的肖揚才濕著頭發小跑著回來。

從樓上下來的江尹正好見到被雨淋的有些狼狽的肖揚，“你出門怎麼不打傘？”

扯下門後掛著的乾毛巾，肖揚無所謂道：“毛毛雨而已。”

“你真去村祠了？”

肖揚低頭一邊擦著頭發上的水漬，一邊說：“嗯，我就想去看看朗卡會不會挨揍。”

江尹：“……你這語氣有點幸災樂禍。”

先前還擔心的愁眉苦臉，現在口氣倒是變了。

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肖揚眨巴著眼睛：“我可沒有。”

江尹懶得戳穿他，“到底怎樣了？”

專程去看了又是這副嘴臉，鐵定是有結果的。

肖揚伸頭朝廚房吆喝了聲，讓娜倮幫他準備了一壺烤茶。

然後回頭接著和江尹說：“沒事兒了，就隻是罰他半年不能去神廟而已。”

肖揚之前也以為會很嚴重，結果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江尹卻立刻想到另一件事，“朗卡不能去神廟，那勒涅呢？”

少了身為竜頭的朗卡在身邊，勒涅豈不是沒了能幫忙的人。

娜倮早就在爐子上煮好了茶，就等肖揚回來，聽到他們在談論神廟發生的事，端著茶盤也加入了進來。

“朗卡隻被罰半年不能進入神廟，是因為勒涅為了他還要向山神禁食，不然這事沒那麼輕鬆。”

“禁食？是不吃東西嗎？”江尹覺得過於荒謬。

肖揚沒打聽到這層情況，猛然想起娜倮家裡有位莫穀。

莫穀也就是勒墨族裡德高望重的老人。

關於勒涅自罰的事肯定比其他人清楚。

“那要禁多久啊？”江尹問。

“三日。”

娜倮的回答讓江尹氣結，三天不吃東西是會餓死人的，這些人居然能同意。

“也不是什麼都不能吃。”見江尹震驚，娜倮忙補充道：“水還是可以喝的。”

反正之前還沒聽說有神官因為向山神禁食出事的。

“………”江尹隻覺無語，勒涅是一族守山神官不假，但他也隻是普通人，既是人就不可能不吃食物，那樣肯定會餓出問題的。

話頭因為隔壁房間的客人而結束，那位客人是位民俗愛好者，來穆瓦就是想要更多了解勒墨族文化的，他熱情地邀請肖揚和娜倮去他的房間。

直到聽見他們房間傳來的說笑聲，假裝回房的江尹這才悄摸摸去了肖揚的房間，出來時上衣兜塞的鼓囊囊的，不過他刻意躬著身子，不仔細倒也看不出來。

江尹頭也沒回的跨出門檻，趁著沒人注意，扭頭就往寨神林去了。

走在去往山頂的路上，下過雨的綿軟路徑清晰的畫下一個個腳印，人就跟踩在棉花上，心情也跟在雲端一樣輕飄飄的。

一腳一腳的走著，江尹回想起了自己的經曆……

跟勒涅的自罰不同，江尹的禁食是每時每刻的。

是為了追求上鏡的角度，呈現出觀眾所要見到的近乎嚴苛的美。

幸運的是江尹做到了，他對食物的渴求日漸減少，蔬菜沙拉、水煮青菜成了他的主食。

可要命的是也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無法下咽的心裡負擔。

餓卻吃不下去任何食物，困卻閉眼無法睡著，對江尹而言毫不誇張的說，他可以把它們列進人類折磨榜前三。

但江尹還是咬牙熬過去了。

因為耳邊總會有喋喋不休的聲音告訴他，再堅持幾個月，身體會恢複的，誰不是這樣挺過來的，成功當然是需要艱辛和痛苦的。

所以他一度以為自己快成功了，而實際卻還差的很遠很遠……

遠到一切都像是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