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心裡有了個大概,趁著將小十三卷起的袖子放下時,悄默默探了探脈。
小十三認生,待文江鬆了手腕,走到屋子角落蹲下,眼睛直直看著老八。
“大概是五日前,小十三說他肚子疼,我找了大夫開了藥可也一直不見好,這兩日……”老八壓低聲音,“我見他竟然蹲在廚房吃生米,昨夜開始又去吃地上的土,不讓他吃便哭鬨。”
“竟有此事?”柳世然未曾聽說,看著屋角的小十三,麵露擔憂。
“不用擔心。”文江安慰完柳世然,又要了筆墨,寫了一紙藥方遞給老八。
“百部,使君子……”老八認得這些字。
等幾人抓藥熬好,文江又攔下要去喂藥的老八,問道:“家中可有雞蛋?”
“有。”老八趕緊回。
“可有豬肉?越肥越好,或者已熬好的豬油?”文江又問。
老八麵露難色。
“菜籽油倒是有。”
“也可,多倒些油,煎個雞蛋端過來。”
不多一會兒,香味溢滿了屋子。
從老八一進屋,小十三就直直盯著碗中的煎蛋。
文江從老八手中端過碗,高高舉起,任憑小十三口水都要流下來,也不給他。
柳世然不知文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正疑惑時,文江已將碗塞進了他的手裡。
“幫我拿一會兒。”文江又伸手去攔十三,蹲下身子問:“肚子有沒有不舒服。”
十三眼睛卻在柳世然手中打轉,被饞的帶了淚,點了點頭。
文江低下頭,耳朵貼在十三肚子上聽了一會兒。
“老八,把藥喂了。”
一碗藥灌下去 ,文江把煎蛋在十三鼻子下轉了轉。
小十三蔫蔫的,對煎蛋的反應遠不如剛才那麼激烈。
“成了。”文江笑了笑,交代老八今晚一定要陪在十三身邊。
從小院出來,兩人踏上石板,各自心事重重,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臨近茶坊,柳世然開了口。
“大夫都診治不了,我看你用藥、診脈倒是樣樣拿手。”
診脈沒能躲過柳世然的眼睛。
文江摸了摸頭,笑著解釋:“我閒在書坊無事,總愛翻些醫書。”
“哦?”柳世然顯然不信。
方才才說忙著印製、售賣,如今到有時間天天翻些晦澀難懂的醫術麼。
“你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去書坊看看。”文江提著一口氣。
柳世然抬眸,眼中閃過的一絲欣喜很快便消失了。
“算了。”
“我說的是真的。”文江急著解釋:“我自小體弱多病,久病成醫,便對醫術多上了些心思,書坊裡真的有醫書。”
“你喜歡讀什麼書是你自己的事。”柳世然進了茶坊,留下了一句,“既然文掌櫃平日那麼忙,也不必來這茶坊專門為我送吃食。可我囊中羞澀,欠你的銀錢還請多容我兩日。”
已到傍晚,遠處開始點起燈光。
柳世然站在沒人的茶坊二層,看著遠處的書坊也亮起了燭火。
文江能不能治好十三,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醫書,跟柳世然有什麼關係。
夜已深,耳房內的燭台裡,燭油要燃儘了。柳世然睡不著,站在窗邊看天上的月牙。
風吹進窗戶,沒了燭油滋潤的燭芯發出一聲劈啪聲,徹底熄滅了。
月初,沒有多少亮光。
柳世然站在黑暗中,歎了口氣。
溫柳兩人的事情已過去四個月,用不了多久世上便沒人記得這兩個人,溫家冤案會似燃儘的燭火一樣徹底陷入黑暗。
不知站了多久,光亮灑滿柳世然的肩頭,灑在窗台和窗台上的那本書上。藍色封皮上,白底黑字寫著《溫柳書生書塾往事》。
柳世然站的累極了,也回憶的累極了,才鬼使神差拿起了那本書翻了起來。
篇幅不長,用語通俗,文江掌櫃用簡單的話寫了一個小故事——
那日溫如水趕上了早課,被點名回答楊先生出的題目:讀書人的出路。溫如水興致勃勃一口氣講述千餘字,說世上可無官,卻必不能無醫,中間引經據典,引得柳世然頻頻側目。
課後,柳世然第一次找溫如水搭話,問他引用的一則先賢典故到底出自何處。
誰知溫如水仰著頭大笑,說是他編的。
……
太陽爬到屋簷,陽光照的柳世然眯了眯眼。
心道文江無理辨三分的模樣倒是和溫如水很像……也一樣喜歡治病救人。
啪嗒,書本掉落在地上。
柳世然遮擋陽光的手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安靜房間,響起喃喃自語:
“我進三新學堂第一年和溫如水的私事,文江又是怎麼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