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那書簽的字雖不夠清秀,卻明明白白寫著:
誠尋溫柳往事,百字十文,童叟無欺,當麵交付,必不沉擱!——夢柳書坊
日頭越來越高,二百間街的商戶陸陸續續都開門了,撤去鋪子店門木板的聲音此起披伏,炸貨、蒸糕、包子的香味混著叫賣聲,叫醒了梅山縣。
柳世然踩上青石板,一甩寬大衣袖,兩手背在身後。
“我真是瘋了!”
文江這麼精明,怎麼可能事事都親自動手。百字十文,千字百文的酬金還怕同窗舊友中沒人代筆?
腦海中浮現蕭小名的模樣,柳世然輕歎一聲,腳下步伐又快了些。
穿梭在人群中,柳世然一時想的入神,未發現迎麵跑來一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
“快讓開!”
被驚叫聲喚醒,柳世然抬頭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掠過。
眨眼間幾個藍袍道士手中拿著木棍、繩索接連從麵前跑過。
叫人讓開的聲音響在身後響起,柳世然瞬間清醒,轉身追了過去。
當柳世然一陣風似的跑過書坊時,文江還以為自己花了眼。
探身出確認是熟悉的背影正在追人,他甩開手中的筆也加入了追逐的隊伍。
二百間街並不長,路的兩側有很多小路穿插其中。從小路進到彆的街道,左拐右拐幾次,就是狗都追不上。
可大傻個卻隻顧埋頭在筆直的主路上跑,更麻煩的是主路儘頭是個碼頭,再往前跑隻能跳進河裡。
真叫人頭疼。
柳世然得想辦法拖住眼前的這些道士。
“劉意!”
柳世然回頭看到文掌櫃不知何時追了上來。
兩人四目相對一瞬,柳世然指了指那幾個道士。文江心領神會點了點頭,找準左側一條小路鑽了進去,柳世然則鑽進右側的一條小路。
主路雖距離近,但是人多擋路,不如小路快。
朝著碼頭方向,柳世然越往前,水腥味越重。
文掌櫃先一步到了,他站在主路一側,朝柳世然揮了揮手中的繩子。
柳世然穩穩接住綁在繩子一頭的木段,躲在另一邊。
兩人探出身去,等傻大個先一步跨過了繩子,手上一抬,緊跟其後的道士們被絆倒摔了個狗吃屎。
趁此時,柳世然和文江一把拉住傻大個往小路裡鑽。直到回頭再也瞧不見道士,三人已經氣喘籲籲。
“多謝。”傻大個抱拳朝兩人施了一禮。
柳世然上下打量著他,眼睛有點濕潤。
長褲被卷到膝蓋下,露出的小腿上不知在哪裡蹭到了泥巴。身上的短襖破了洞,肩膀上還掛著兩三根草和不知名的小紫花……正是與他從小長大的小廝柳寧。
可柳寧為何還在梅山縣,沒回清安府的柳家?
柳世然歎了口氣。
怕是他死後這幾個月,柳寧不肯回府裡,又被柳家斷了銀錢,過得很是艱辛。
文江認出了柳寧,見柳世然神色不對怕他問出些不該問的話,先一步開口。
“你怎麼會惹上道士。”
“說來話長,是我沒用,沒救出人來。”柳寧氣上心頭,攥緊了拳頭,又帶上點哭腔說道:“小貓頭還在那個狼窩裡。”
柳世然還想追問,可柳寧一抹眼淚,先一步跟兩位告辭。
“今日多謝兩位相救,改日定會重謝。”
“慢著!”
文江取下粘在柳寧身上的紫花,在鼻子下聞了聞。
“怎麼?”柳世然正想尋話頭留住柳寧。
“這花名為白及,是入肺止血、生肌治瘡的藥草,你是從哪裡粘的?”文江收了往日溫柔,神情變得極為嚴肅。
“這花有何異常?”柳寧困惑。
白及本身並無異常,隻是尋常藥店是取根入藥,在梅山縣能養殖白及的隻有一個地方……
“是山腳下的溫家藥圃。”柳寧回答。
見文江眼中閃出一樣,柳世然沉吟片刻:“文掌櫃與溫家有往來?”
文江將紫花收入袖中,避開柳世然的視線。
“隻是早有耳聞,梅山縣窮苦人家都傳尋醫問藥去溫家藥圃。”
看柳寧都要急哭了,柳世然暫時沒有追究,轉而說道:“一起去,我們或許能幫上忙。”
路上,柳世然與文江得知了事情大概。
自溫如水被斬後第二日,不二觀觀主爐峰就命人占了溫家。不僅侵占了溫家田產藥圃,還扣下了留在溫家照料宅院上下的一乾人等。
“都是跟著溫老爺子學醫的窮苦人,他們沒有地方去,被迫留下給爐峰繼續做工照料藥草。”柳寧咒罵一聲。
“可我聽聞那觀主並不是個好人。”文江眉頭緊鎖。
柳世然心中一驚:“那小貓頭如何了?”
“那觀主就是個畜生。”柳寧呸了一嘴,“他將生的好看的孩童都鎖在房中,每日隻喂食他們藥草,說等喂滿四十九天就拿去煉丹,誰人不知那個道士喜愛美婢孌童,連小貓頭也被他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