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天涯為何如此狼狽?
——奔跑的人沒有眼淚。
這廝原本家境殷實,還讀過幾天私塾。
父親在陝甘總督升允麾下當兵。
眼見南方革命勝利,大清朝覆滅在即,家父不日即可還鄉。
結果升允蒙昧愚忠,偏偏要攻打西安,彰顯其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英雄氣概。
結果西安沒攻下,餘父也做了烈士,連帶母親也離家出走,不知去向。
餘天涯登時變成了淒苦無依的孤兒。
一朝去金馬,飄落成飛蓬。
吃百家飯,穿百衲衣。
都是街坊鄰居將他拉扯大。
孫掌櫃看著可憐,有意拉扯他一把。
孫掌櫃是誰?
青龍縣首富。
年輕時在上海做事,學了幾句鳥語,與洋人搭上關係,壟斷了全縣上下洋油(煤油)的進口和供應,壟斷了全縣上下桐油、豬鬃的收購和外銷。
你沒有經曆過一百年前的那年那月。
所以你不知道桐油和豬鬃的特殊地位。
——全世界炙手可熱的戰備物質。
價值不菲,利潤不薄。
僅憑這三宗商品,孫掌櫃迅速發了財,從此偏居一隅、富甲一方。
進出有洋人,口袋有莽林。
風光無兩。
人一有了錢,心也就善了。
叫來餘天涯,給他一些本錢,讓他走鄉竄戶去收些桐油豬鬃回來,多少留了些利潤給他做腳力錢。
好歹能夠自食其力。
結果這廝眼高手低,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腦袋一揚:“這才幾個錢啊?”
這不作賤咱文化人嗎?
於是昏了頭腦、亂了章法。
這邊在櫃台上領著錢,那邊去老鄉家賒著賬。
“誰來付錢?”
“自然是孫掌櫃。”
時間拖得久了,貨款欠了一大堆。
大家夥都找到孫家,孫掌櫃懵了。
“不是隨身帶著錢嗎?”
趕緊派人調查。
不查不知道。
一查嚇一跳。
窟窿之大,調查的人都不忍心給孫掌櫃報告了。
虧空觸目驚心。
這才認清了他的德行。
真是狗坐轎子——不識抬舉。
孫掌櫃一口氣咽下去,得,就算是我一片好心喂了狗。
把欠賬一股腦結清。
不再搭理他。
錢呢?
自然有去無回。
都讓他消費在清酒續了。
不是大壯會炒菜,隻怪天艾太可愛。
話說曹天艾執掌清酒續、拋頭露麵以來,那可是迷倒了城裡的一眾後生。
包括餘天涯。
為了能天天看到二小姐,他是早晚兩餐必到。
點一碗肥腸飯,要一碟泡鹹菜(免費),悄無聲息地坐在角落裡,一邊嚼著大米飯,一邊欣賞著曹天艾。
天艾容貌端麗、氣質嫻雅,一顰一笑,都牽絆著餘天涯身上的每一根神經。
這是他一天最快樂的時候。
雖然這差距太大了些,但不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可不是好癩蛤蟆。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雖然我長得醜,但是我想得美呀。
餘天涯走上大街,將雙手插進褲兜,打著口哨,哼著小調。
我時常流連在你家門口。
盼望你能夠看我一眼。
或許如此的BGM,更適合他此刻心境的寫照吧。
可惜好景不長。
餘天涯東窗事發。
這邊失了信譽,那邊斷了財源。
囊中羞澀,以致付不起飯錢了。
告貸無門,卻又割舍不下天艾。
隻得厚起臉皮,低三下四地賒欠著。
一為生計。
二為天艾。
好在二小姐為了衝業績,默許了賒賬,他才能在清酒續繼續出入。
隻是從那之後,二小姐就不怎麼搭理他了。
一說話,便是催他給錢。
傷和氣。
陳團總也是天天來。
可人家不僅現吃現結,還回回送來瓜果時蔬。
兩人的差彆可不是一點點。
卻不影響他們之間的交流。
畢竟都在街上混過。
有些共同的語言。
這不,餘天涯又來套近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