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嶇的枯藤尖再遠點,隻掛了一輪黯淡的殘盤。
老翁和季念昭三人道過謝,就提出要告辭,回宗門安葬自己的師兄。
他早先在不遠的樹下栓了這頭驢,如今派上了用場。驢子馱著師兄的屍首,和老翁一道,一步一蹣跚。
月光癱軟在毛驢屁股上,驢子尾巴一甩一甩,驅趕周遭那些討人嫌的蒼蠅。
一人一驢很快化為黃月鐮下的黑點。
沈期輕問:“這些年,有多少修士因為除魔這檔事傷亡?”
薑容默了默:“長川那遭後,鬼魔的煞氣明顯增加。每年死於此的修士,上千人是有了。”
季念昭默聽著,歎了口氣,但身為人師,這時候總得說上些什麼。他安撫道:“會結束的,相信我吧,快了。”
這話落後,兩個青年凝重的麵容都卸了下來,更輕地“嗯”了下。
他們見老翁師兄弟兩個的身影消失在轉石後,便也折道下了山。
次日正午。
飯堂子二樓。
季念昭握著點菜的木牌子,心卻不在那上。
“所以你還點不點菜?”
季念昭被小二不耐煩打斷時,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的念頭:這可真是刺激!
當然,刺激的不是小二,也不是菜食。隻是右手側的窗下,季念昭絕對不會認錯。
底下那頭有個紮馬尾著紫袍的青年。
正是昨夜才甩掉的太子殿下。
謝塵鈺還是那身紫袍,綢緞般的烏發被紫金雙色長絲帶高高束起。他腰彆重劍,眉間朱砂,眉眼和鼻梁俊美,極具攻擊性。
季念昭不禁感慨,太子殿下果然還是太子殿下。這瘦死的駱駝就是比馬大,就算一朝失足,被千人騎過萬人罵過,依舊那樣盛氣淩人。
在小二唾沫漫天的催促聲中,他扶著額角,一陣昏黑過後,眼前逐漸清明,終於有氣無力吐了句:“有什麼菜?”
小二當即停下,叉腰道:“不會自己看?”
季念昭這才注意到每個木牌菜單上用歪扭的毛筆字寫了菜名,隨意指了個:
“銷魂斷骨掌?”
沈期懶洋洋解釋:“是拍黃瓜涼拌鴨掌。”
“處子燉一鍋?”
薑容憋笑:“是處暑的蓮子熬的湯。”
“不止人斷腸?”
“那他娘的是爆炒鴨腸。所以客官,你點哪個?”小二實在憋不住火氣。
“砰——”沈期將杯子往桌上一磕,麵色陰沉:“你敢再說一遍?”
腰間的佩劍一聲尖鳴。
小二這才醒悟過來,自己麵前三人都是修士,實是得罪不起的高人,腿腳一軟,恨不得當即跪下:“我、我……”
季念昭打斷他:“算了。”想了想,又補道:“你們店的大廚,最近感情想必受挫,又是銷魂,又是斷腸。”
還把火氣發泄到處子身上。
季念昭揉了揉自己空癟的肚子,笑道:“銷魂斷腸處子君,都來一份。”
小二忙不迭跑走了。
邊細嚼慢咽下盤中餐飯,季念昭把目光慢慢投向飯店窗外。
窗外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沈期忽然道:“師尊,按你的吩咐,我們已在城中四處角落設置了招魂幡。如若藏屍的人再出事端,除非魂魄被吞,今日城中死魂一應收入幡中,或許能拷問出剝皮者的身份。”
薑容接話:“閻羅殿處我留了紙人看守,目前無大礙,凶手未歸。”
季念昭頷首:“閻羅殿那處有人趁亂動手腳,這點跑不了。至於藏屍之人,你們今晚隨我駐守招魂幡處,提前設下天羅地網,保管他有來無回。薑容,你白日請先問問城中哪些人家家裡失了親,領去山上廟前看看可有親人屍首在其中。”
二人接應了聲“好”。
他們就散了桌,各自動起來。
沈期拿起放在膝邊的佩劍,那柄劍光看份量,就已覺得十分重了,劍鞘上是繁複的古圖騰式樣,刻的是祭祀的場景。未亮仞,殺伐氣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