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季念昭前幾秒毫無所覺,待反應過來謝塵鈺都說了什麼渾話,看著窗外。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季念昭默了默。不禁心中反省,是否禁欲太久,都禁出了心魔。若不然,哪個正派修士,會做這樣難以啟齒的夢?!
謝塵鈺欲吻。
這裡是夢!幾乎要驚出口,季念昭捂了嘴,扭過頭,好一陣才撫平心中震蕩。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對。縱然早百年前就知道某位小徒弟對自己圖謀不軌,他清清白白,哪裡會想過這方麵的事?!明昆君不好女色,不意味著他好男色!
謝塵鈺雖然看著季念昭,眼前卻仿佛另有一人。
他笑了笑:“師尊不是想逃嗎?我倒要看看,你是我的師尊。有哪個不長眼的,膽敢從我手裡搶走你。”
季念昭:“?”
瞧這桀驁不馴的眼神,這上揚自信的眉角,這霸道的氣質,這是哪家走丟的哈士奇?!既耍渾還拆家,最重要的是——
瞧著一股子傻裡傻氣。
無論夢裡夢外,季念昭現下的身體與廢人無異,但好歹修過仙。就像一個大水缸,破了個洞,滿缸的水全流跑了,最底下總還積得起一兩縷靈氣,要使點招還是夠用的。
腳下金鏈猛然抽出,帶著搖山拔地的氣力落下。謝塵鈺卻早有防備,金烏瞬息亮劍。鏈與劍身相互牽製。
“你可聽過一句?”季念昭踩住鏈身。
“什麼?”謝塵鈺問。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現在的行徑,我一般都稱之為欺師惘上,不孝不忠。”季念昭說著使了力,鏈子反而借謝塵鈺的劍仞鋒芒被破成幾截。
他揮鞭又劈,謝塵鈺從容接招。
白刃相接,金光掠影,兩人使招都狠厲,打得可謂酣暢淋漓。
“師尊,你掙開了我設的套又如何?就是憑功力,你撐不過一炷香。”謝塵鈺大氣不喘。
“你說得不錯。”
所以金鏈壓根不是衝謝塵鈺本人而去。
季念昭拆招,三次中有兩次往要害去,還有一次,狀似失手,實則抽破了謝塵鈺的衣服。
來回十幾招,那衣服已被抽得背上豁開大片,腰上,胸前,褲腿間,亦各有幾處。
見要的效果到了,他側身提足,不欲再糾纏。
雖然套了片布料,但已破爛,漏洞百出,謝塵鈺總不至於還死追自己,要在光天化日下裸奔吧。季念昭心下滿足,不料低估了謝塵鈺的無恥程度。
沒跑出幾步,他被從背後貼上來那雙手箍得死緊。兩人時上時下,在山坡上滾作一團,滾至穀底。
謝塵鈺還緊了緊腿:“師尊這是要——打、野、戰?”
季念昭:“……你怎麼就這麼不要臉?”
“何為不要臉?我們二人都已在草叢之中,天為被,地為席。而且,我衣服是師尊劃破的,人也是被師尊拉進草叢裡的。怎麼到最後,不要臉的人變成了徒弟呢?”
謝塵鈺悠悠道:“師尊顛倒黑白的功力還是一如往日,做錯事的是你,到頭來,我卻永遠是惡的那個。”
“也是,無論何時,何種境遇,是我一廂情願,不要臉強求。永遠被放在最後那個,也是情有可原。”
“你說是這個理吧,師尊?”
季念昭:“我指的不是這個。”
“你衣裳破爛,還敢在室外奔忙,實在奔放!臉皮之厚!在下心服口服,甘拜下風!”季念昭著實有點鬱悶,但瞧見他赤條的肩膀,心生悔意。咳咳,不太好意思,雖然是自己乾的。
“師尊要抽我衣服,拉我出室,既已盛情邀請,徒兒自然難卻。”
謝塵鈺掐住他下巴,從泥裡拔出來:“看著我,彆躲。”
太子殿下壓著季念昭。
在無人的草叢裡。
至少此處,現在隻有他們兩人。
從前師徒結伴赴青山,夜宿荒野就愛躺在山坡上數星星。
觀天象也是太子殿下的必修課,但謝塵鈺沒個正形,就喜歡趴在季念昭身邊,和他一起望星星:“看見那顆了嗎?”
季念昭:“殿下近來學了星位,可能卜算今年春分節氣?”
謝塵鈺:“不,那顆星!你真是笨,你看它左右,一顆織女星,一顆牛郎星,這顆星居然還有臉麵杵在原位,一動不動。它是織女的爹還是牛郎的娘嘞,硬要擋人家眷侶中間,還這麼亮。依我看,該叫個彆號‘王郎星’。”
季念昭無語半晌:“那是銀河漢水。”
謝塵鈺:“開個玩笑嘛。師尊,你好歹笑一笑。”
太子殿下說完在草叢裡打個滾,滾到季念昭手臂上。
季念昭拍了拍謝塵鈺腦袋,心中疑惑:“過去點,你太擠了。為什麼叫‘王郎星’?”
“哈哈哈哈哈哈。”
謝塵鈺當即笑作一團:“隔壁老王嘛!”
“師尊——”
又幾聲少年音喊過來。
沈期、戚寧安喜歡偷溜到山間野獵。兩人在夜色下騎著大馬,遠遠從山脊另一頭梭來。少年背上各都負著一把彎弓,馬鬃飛揚,黑色剪影在滿天星漢下馳騁。
沈期共阮執好幾個徒弟其實都在,隻是眾人聚在樹下火樁旁休憩,隻有殿下和明昆兩個宿在草堆裡賞星星。
阮執烤了山雞,撕下油亮的皮肉,每個人都分一份,又揚起手裡最大的兩個雞腿:“師尊,太子殿下,來烤火。我們今晚徹夜清談。”
季念昭扯著謝塵鈺站起:“你們又不睡。莫不要明日趕路之時,讓我一個人駕馬馱你們一大幫子。談什麼?”
沈期:“自然是天神地鬼,玄奇術門。”
阮執:“治國經綸。”
沈期:“?”
阮執:“……”
兩人相視,誰也不肯讓步。
謝塵鈺突然插進來:“不如我們談約宵兄和他第八十八房外室,還有沈公子被丞相夫人掌摑的風韻事。”
戚寧安:“嘿,我知道。他被我娘找人揍了一頓,沈老將軍還不讓他回家,那夜住的狗窩。”
眾人捧腹哄鬨:“好!就講這個!”
沈期漲紅臉:“你敢!”
玄門中的修士,願意浪跡四海追鬼魔的畢竟少數,荒野的草坡好多年都未有人再途經。
草長得極其茂盛,像浪,剛好沒過半條腿。
兩人交疊在長草間,旁人若不湊近就全然看不見人影。
謝塵鈺伏在季念昭肩窩裡,突然背後有人撥動草葉的聲音傳來。來人執劍,行走間不斷傳出當啷聲,且愈來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