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調動了體內靈氣,無果,季念昭遺憾地認了,這副軀體果然已撐到極限,破缸子裡最後一絲靈氣也流得稀乾,什麼也不剩。
“全從城裡來了!”
人群裡那些修士慌亂著,望見江拂西搖頭,隻等那披銀獅首甲胄的青年沉著臉踏進來,眾人就像看見了主心骨,大呼小叫著往他身邊湧。
季念昭往廟外觀望一眼,全是聳動如潮的屍頭。
屠城!
季念昭腦裡驚悚地現出這個念頭。隻有幾乎一城的人全成了凶屍,才能湊足如此規模。如果數量足夠大,再低等階的邪祟也能一時半會兒絆住他們。
有足夠的屍體,也意味著,奉賢城內隻怕現在如同修羅煉獄,滿城的人幾乎不留活口。
不是為了供奉閻羅殿,甚至連血願都隻是屠城的手段之一。
這完全是場血淋淋的屠殺!
江拂西衝手下大叫:“阮執,救駕!”
阮冰輪不吭聲,長槍舉起挑翻一隻屍,幾步徑直蹌來。
江拂西眼含熱淚擁上他,阮冰輪目不斜視,擦過江拂西雙臂,走到季念昭麵前。
阮冰輪擰著眉,眼底迸出幾分火氣:“你的修為……全散……嗚。”
季念昭一把跳起,緊捂住他嘴,比了個“噓”的手勢。
這可不興說,先不管那些修士得知這個消息心裡都打起什麼算盤,謝塵鈺絕不能知道。
不然謝塵鈺絕對是場上第一個情緒失控的。
屆時那場麵,季念昭光作想,隻感到渾身凸起雞皮疙瘩。
“所以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陰惻惻的聲調響在耳畔。
季念昭:“……”
阮執:“唔。”
季念昭甫一鬆手,阮冰輪揮手製住想上前的侍衛。
他望了眼謝塵鈺,猶豫刹那:“太子殿下,請趁亂離開吧。”
江拂西顧不得他們,撒開腿就在侍衛團團包圍下拚了命往屍群外跑。
現在人早沒了影。
謝塵鈺卻連想搭理阮執的心思都沒有,執拗地望著季念昭,眼眶逐漸紅了一圈。
他咬牙切齒:“我早該看出來。”
“你的修為——”
謝塵鈺一把攥住季念昭手腕,阮執還來不及反應,謝塵鈺又慘笑著鬆開。
“經脈全阻,劍骨粉碎,命火衰微。”
謝塵鈺眸裡翻湧著深不可見的情緒,顫抖著又吐一句話:“師尊,這就是你當年和我說的……另投明主。阮執,沈期,你們都是瞎的嗎?由著他胡來!長川的封印,你們都是怎樣傳的,眾家合力。原來所謂眾家,竟是明昆君一人拿修為換的。”
他仿若發了瘋,那眸裡卻亮得可怕。
謝塵鈺伸出掌心:“師尊,隨我走。”
身後激烈的鏖戰此刻再無關,源源湧來的死人不知痛,撞在劍上,不大卸八塊不知罷休,一時打得人仰馬翻。
起初眾人還沒有把這些邪屍放在眼底,但隨著時間推移,越打越疲憊。
這些死人卻不剁泥就自行拚起來,且還從城裡接踵奔來,如同密麻的蝗蟲過境,已是逃不出,打更亂。
“啊啊啊!!!”
“這具——救!”
隻聽一聲淒惻慘叫,緊接著一片倒地聲。
地上堆疊成的小山上立了個青白的薄影,凶屍還未動身,周遭卻被如浪拍過的靈氣波掀翻在地,更有甚者被靈氣一巴掌扇飛,撞在房梁瓦礫上。
那具凶屍是戚寧安。
“凶屍怎麼也會控製靈氣?”薑容從紛亂中抽身,奇怪道。
他身旁的沈期眉頭皺成疙瘩:“凶屍不可能有靈府。”
正因凶屍沒有靈府,煉屍的極致也不過堅硬體膚,控製一具金身不壞的凶屍,堪比利刃在手,但絕非眼前場麵。
眾人本就疲累,戚寧安的出現,給這鍋沸騰的亂粥又添一把柴。
晴空烈日,放眼望向大殿內外,全是交疊的斷手斷腳和飛揚汙穢。
有修士三兩步躍進戚寧安身側,目下並不把一具凶屍當回事,銀槍一刺,還未近身,就嘔出大片鮮血。
又來幾個,無一例外,一招也沒撐過,就從屍首塔頂,軲轆滾了下去。
戚寧安擰斷一人頭顱,五爪掐住俘虜腦袋,鼓著雙腮,那滿口鋒利的牙齒一咧,閃著森森寒光,好像要咬人。
“謝塵鈺,我不可能隨你走。當年我們分彆時,我就已與你明說。你有你的抱負,我也有我的堅守。”
“南朝在,你是君我是臣,自然不遺餘力輔佐你。你是徒我是師,為你鋪路在所不惜。”
“但南朝亡後,各家另覓良處。封住長川,保全疆域萬裡,佑護此地永世安寧,這是我曾對這塵世許下的承諾,與你無關。”
季念昭望謝塵鈺單薄的身影,穿透塵世,仿若看見了飛沙揚礫裡的自己。
浩浩湯湯,一人何擋?
大廈將傾,千古同悲。
但恍然間,他卻又想起南朝的金銀殿頂,那少年望著漫天星漢,喚他道:“師尊,明天我就要出征了。此戰過後,到時千山負朝陽。”
可是,季念昭惶然放眼滾滾如潮的交戰場麵,沒由來被一股窒息感吞沒。
“與我無關。”謝塵鈺譏諷道。
他瞳裡的冷意更甚,麵上卻低沉到周圍的空氣仿若凝固。
季念昭的笑容也淡下。
謝塵鈺把玩著金烏劍,抬手往前一擲,劍光飛旋一圈,割下從背後偷襲季念昭的活屍頭顱。
季念昭心有如刀割,陣陣的隱痛蔓延全身。
“真是湊巧,我與北魏王朝,與在場諸位皆有亡國殺父的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此事,亦與季洱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