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話到喉頭,又隱約覺得說書人說的有幾分道理。至於這些道理在哪裡,季念昭一時悟不出來,但這個茶館,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胡扯、胡扯,全都是胡說八道。兄台們,野史不可信,要看正史呐。”季念昭放聲大嚷著跑出了茶館。
祖孫倆的小院中,狸貓受了驚嚇,翹起尾巴在屋簷上打轉。
茶兒正費勁地把幾個人型木偶從草木間拽過,拖到廚房的灶爐裡想要燒毀,不過這些木偶的體形對於灶坑而言太大了,必須先用斧頭劈成碎片。
茶兒拍乾淨臉上的草木灰,想把冷掉的藥湯重新溫一遍。
季念昭笑盈盈地替她接過碗:“你們真是幫了大忙。以後如果遇到事,報不孤山的名號,也算我派門下庇護的人,沈期薑容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茶兒拎來斧頭:“仙君,之前是你救了我和曾祖母的命,這些小事又何須多言。隻是這些無用的傀儡光燒要燒好久,我擔心直接處理了恐怕會被搜尋你的人認出來。”
季念昭目光停在沒有五官但是體型和他極相似的傀偶身上。
沈期和薑容害怕季念昭的複生陣法失效,每次都會多備幾具傀儡保證魂體的順利轉移。季念昭醒來後都會找機會處理掉這些人偶,以防仇家發覺了自己的秘密。
季念昭俯身揉了把茶兒的頭,笑道:“你逢人絕不要說再見過我,聽懂了嗎?”
茶兒埋下頭顱,任由仙君掌心溫度溫柔地汲過來,忽然抬頭問:“明昆君,你要走了嗎?”
季念昭用根稻草綁住幾具傀偶,抗在肩上,緩慢將茶兒框在眼中,輕輕一笑:“唉喲,我現在都能動彈了,再不溜走,萬一真有仇家聞著味循過來,那就麻煩了。”
茶兒愣在原地,神色不太愉快,匆匆道“仙君你等一下”,轉身衝進了閨房,等她再回來,迅速把一隻繡了紅色小豆的香囊塞進季念昭手中。
“明昆君,我麻煩你一件事,可否把這隻香囊帶給沈期仙君?”茶兒躊躇不安地立在原地,嗓裡憋了話。
季念昭了然地把香囊丟進芥子袋中,左手拽著一長串傀偶,右手拎著斧頭。他輕踢開屋門,再回頭看了眼院子裡相互攙扶的祖孫兩人。
陽光下的龍舌蘭在微風裡搖曳,平纖纖和茶兒均眼裡含著淚光。
平纖纖臉上複雜的神色轉瞬即逝了,笑著拿出裝滿了吃食小點心的一隻包袱:“明昆君帶上吧,你們仙人長命。老身已經這把歲數,再回來可就見不著了。你就當是我最後一點心意。我第一次見你,還是追著哥哥在河岸邊鬥草,那年我才剛滿十四。”
“你一定不記得了吧?”平纖纖的笑很快衝淡她臉上那不經意的一點懷念,抬手攔住了季念昭欲出口的話,“我見你和沈郎第一麵,就知道你們大概忘掉了,明昆君就不必多費口舌安慰,故人能夠重逢,也是甚好的。”
“隻是感慨啊,這八十年的不相見,已經是一個凡人的半生有餘。”
季念昭眉眼如玉,也跟著頷首輕道:“對啊,再認真地數一數。原來已經八十年了。”
茶兒從平纖纖的身後探出頭,在曾祖母視線看不見的地方,衝季念昭勾手,指向他大袖中的芥子袋,做口型道:“彆忘了香囊。”